“这里是哪里？我刚睡了多久？”聂倾璧开口问道。
“这里还在无名山，我扛着你也走不了太远，今晚只能先在山里休息，明天再下山罢。”荆绝回道，同时侧身翻找，将一个水壶扔给他：“先喝点水吧。”
聂倾璧确实有些口渴，接过水壶，拧开直接灌了几口。
“要不要过来吃点东西？”荆绝朝着聂倾璧扬扬手中的烤肉。
聂倾璧没有拒绝，将水壶关好，起身走向荆绝，在他旁边坐下，将水壶递还给他，道：“无论如何，谢谢你救了我。”
荆绝笑了笑，从手中挑了一支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递给他。
“这是……鸟肉？”聂倾璧接过，反复端详着手里的肉。
“对啊！这山上除了鸟，一时找不到没什么能吃的。”荆绝回道。
聂倾璧看着手里的肉，却迟迟没有动口。这鸟处理的很简单，鸟毛没有拔干净，内脏似乎也没有完全清除，血水肯定也没有清洗，这些残留的东西被烤得黑黑的和肉黏黏地融在一起，让他完全没有食欲。
而一边的荆绝早已开始大口吃起来，吃的津津有味，空气中散发着丝丝肉香，他对待吃一向是不讲究的。
很快，荆绝注意到了聂倾璧手中动作的停滞，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树枝低头翻找着火下方的土堆，不一会儿，扒拉出十几枚鸟蛋。
荆绝将鸟蛋扒到聂倾璧跟前，眯着眼笑道：“你还是吃这个吧。”说完，直接从聂倾璧手中抢回了肉串，继续开吃。
聂倾璧低头看着鸟蛋，再看看荆绝，心中不自主地升起一股暖意。鸟蛋很烫，他小心翼翼地剥着壳，轻轻咬了一口，低声问道：“山庄……现在怎么样了？”
荆绝简单回道：“山庄啊，算算时间，恐怕已经烧成了平地罢。”
聂倾璧想象着山庄被熊熊大火包裹燃烧的场面，内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的思绪无比复杂，喃喃道：“我从未想过我会经历这种事，我很没用，什么事都阻止不了，谁也救不了……如果父亲和师兄还在山庄，事情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荆绝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了他一眼，道：“这个世上什么果子都有，就是没有如果。江湖凶险，每一秒都有可能发生任何事。你不必过多自责，既然活了下来，还是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吧？”
聂倾璧道：“你觉得，我该做些什么？”
荆绝道：“你有想过报仇吗？
”
聂倾璧叹道：“我对仇人一无所知，这仇不知从何报起。”
荆绝道：“山庄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又或是……聂前辈以前的仇家？”从山庄众人被杀的惨状不难看出这个人应该是对明月山庄有着深仇大恨。
聂倾璧摇摇头：“我想不出来……我爹在十年前突然失踪，我们家已经十多年没有过问江湖事了。”
“十年前？”荆绝惊讶道。
“没错。”
“怎么可能。这几年虽然聂庄主很少参与江湖纷争，但武林盟的一些大会上，偶尔也还是能看到聂前辈的身影。”荆绝有想过聂苍云应该是一时不在山庄，但从未想过十年间一直不在。
聂倾璧道：“那都是我师兄易容假扮的。”
“你师兄？丁白夜？他假扮了十年？”荆绝再次惊道。
聂苍云有个徒弟是武林众所周知的事情，据说是在二十年前中原武林与异域魔教大战之时救出来的孩子。聂苍云当时只有二十一岁，这个孩子父母在这场武林浩劫中惨死，一直死心塌地地要跟着剑神，聂苍云无奈之下只好收他为徒。
聂倾璧点点头，道：“我还未出生时，师兄便已经跟着我爹了。我爹的言谈举止、招式路数、江湖关系，除了我娘，最熟悉的就是师兄。”他回想了下小时候爹和娘相处的情形，又补充道：“也许，我娘都还不如我师兄了解罢。我爹失踪时，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什么线索也没留下。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找他。”
荆绝道：“那丁白夜现在去了哪里？他好像不在山庄？”
“嗯，十天前，他打听到漠北有爹的消息，便启程出去寻找了。这十年来，师兄从没有一刻停止过找寻我爹，但也没有放弃打理山庄事务，每次寻找，不到一个月，必定会回来。”聂倾璧回道。
“聂前辈既然已失踪，你师兄为什么要假扮他？还是这么多年？”荆绝继续问道。
“因为我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剑神不在山庄。”聂倾璧回道。
“你娘？这又是为什么？”荆绝疑问道。
“我娘的想法我不知道，自从我爹走后，她心思变得让人难以琢磨。经常把自己关在后院小屋里，谁也不见。”聂倾璧略作回忆，又低声道：“我娘……我爹失踪后没多久，她似乎变得有些喜怒无常……经常打骂……下人……大家为了不惹怒她，基本都听她的。”其实，娘亲并不是打骂下人，而是打骂自己，他对下人只是变得冷漠，但对自己，已不复往日的温柔，只要看到自己，就会说出各种恶毒的话语，甚至动手打骂。一直以来，都是师兄帮忙在中间调和，中间好几年，师兄甚至将自己关在父亲的剑室锁起来，不让自己与母亲见面，以避免刺激到她。最近几年，待聂倾璧渐渐长成成人模样，面容也越来越能看出聂苍云的影子，娘亲对他的态度才稍微缓和些，但也算不上多关爱，只是督促着他日夜练剑，希望他能够更像父亲一些。这十年来，他每天逼自己练习爹留下来的各式剑谱，反复地琢磨，反复地训练，所有招式均已烂熟于心，自认为可以释放得一式不差，没想到今天居然轻轻松松就被打败，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像是个笑话，真是可笑至极。
“就算如此，你师兄就乖乖照办了？”传闻丁白夜心性高傲，荆绝不认为他会听命于剑神之外的人。
聂倾璧回过神来，补充道：“我师兄假扮我爹，也不全是因为我娘。他也是考虑到我爹以前在江湖行侠仗义之时结过不少仇家，但因为剑神威名在外，也没有人敢来寻仇报复。山庄上上下下都认为，剑神的名头，能够很好地保护山庄，所以大家都一致保守这个秘密。”
荆绝转着手中的烤肉，心想着难怪山庄的人态度都是这么的冷漠，毫无情绪，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聂倾璧想着山庄今天发生的事，喃喃道：“事实证明，他们都是对的……如果没有假扮这个事，今天的事也许十年前就发生了……而我……也许早就已经死了。”
荆绝对聂倾璧的设想不以为然：“所以你觉得，山庄被屠杀，是因为有人知道了聂前辈失踪之事，特意前来寻仇？”
聂倾璧道：“我也不知道。但这应该是最合理的理由。”
荆绝道：“没准这人只是要趁剑神不在的时候偷袭，并不一定知晓他失踪之事。”
聂倾璧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机会这十年来有很多，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这十年来丁白夜假扮的聂苍云也并非守着山庄寸步不离，为了伪装自然，他也需要出面应对一些场合，趁剑神不在山庄侵袭，这个机会绝对不算少。
荆绝道：“所以在我刚好来挑战、而你刚好伪装剑神出来迎战之时来袭？”
聂倾璧道：“我懂你的意思，但这并不能说明对方仅仅是为了避开我爹。而且，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荆绝道：“哦？哪里奇怪？”
聂倾璧道：“巧。这一切都太巧了。”
荆绝了然，笑道：“这世上巧合事不多，但也不少。”
聂倾璧道：“这件事我不信是巧合。他选择这个时候侵袭，一定有他的意图。”他轻轻抖了抖手上鸟蛋的残渣，又道：“我离开山庄的时间并不算长，你也知道，你很快就打败了我。山庄上下20余人，不少都是用剑高手，再加上我娘的凤凰金针，能在短时间内杀完所有人并放火、还逃得毫无影踪，这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人就能做到的。而且，这整个过程，我都没有看到山庄有发出遇险信号。到底是怎样的敌人，让大家不愿意通知我和山下的人呢？这个人如此不简单，这一切不应该是巧合。”
荆绝心想，聂倾璧这个人在经历这种事情后，还能冷静思考，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静静观察着聂倾璧将东西吃完，这位少爷从小养尊处优，即使遭受了家破人亡的打击，落魄于山林，吃着简陋的吃食，举手投足也始终是端正而优雅的。
两人就这么一直讨论着山庄的事情，提出各种各样的设想，但他们都明白，事情的经过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无论怎么猜，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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