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凉琂,游出门外后,应听声才开口问道:“前辈,所谓‘天道指示’……?”
凉倾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回答道:“就是你们想象中那个。和天机宗‘寻人’很像……只是被天机宗选中的人可以踏上修行一路,被浮生祭司选中的人就要搭上自己的下半辈子而已。”
“这样的婚事,很频繁么?”清休澜皱眉问道。
凉倾摇了摇头,道:“几十年一次吧——所以大家才会这么期待和高兴。”
“那上一对在浮生祭司的指示下成婚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应听声游在清休澜身边,微微探头问道。
凉倾抬起头思考了一会,不确定道:“……说实话,我记不清了。上一次成婚的是一对平民夫妻,婚后恩爱异常,一度成为鲛人海中恩爱夫妻的典范……”
“但是后来就很少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了——鲛人一族一旦成婚非死不得离散,他们应当还在一起吧。”
这也是凉倾为姐姐感到难过的原因。
清休澜沉默不语,反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应听声低低叹道:“恩爱难长久,白首得几回?”
凉倾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随后抬手敲了敲房门。
“是谁?”房内传来一声低低的男声。
“我,凉倾。”
凉倾的名字在鲛人海中无人不知,那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请进吧,二殿下。”
凉倾便面色冷淡地推开了房内,转着眸慢慢地将房间扫视了一圈。嗯,还算整洁。衣服没有乱丢,茶杯和点心也都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
在正对着窗户的书桌前,坐着一个人,正捧着一本书回头朝几人望来,手中还拿着一片不知名的叶子——和他怀中的书上画着的叶子很像。
那人合上了书,顺手将叶子夹进了书里,随后才站起身,规规矩矩地朝凉倾俯身一礼,不卑不亢地介绍道:“二殿下安好,在下秋华临。”
秋华临半垂着眼睛,并不与凉倾对视,没有得到准许,就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
凉倾“哼”了一声,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秋华临一番,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你可知你要娶的人是谁?”
秋华临听出了凉倾的言下之意,虽然他仍俯着身,说出来的话却都挺直了腰杆:“当然,凉琂大殿下——二殿下,我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略通医术的药师,能够迎娶一国殿下,是我高攀。”
“但与你姐姐成婚,对我而言,是福,亦是祸。”秋华临头更低,话语却愈发大胆:“若不是因为浮生祭司推算的天道,我秋华临必然带着爱人远走高飞,哪怕终生不回鲛人海,也好过被困在王宫中与大殿下相互折磨。”
听完这一番“就算你是大殿下,我也只选我的爱人”的言论,连应听声都为这位勇士捏了把汗,生怕凉倾一言不合就拔剑。
可出乎意料的,凉倾听完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深深地看了低着头的秋华临一眼,开口道:“是啊……你与我姐姐,就是两个不得不互相折磨的可怜人。”
说着,凉倾抬手赦了礼,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明显是打算和这位未来的“姐夫”好好聊聊天。
应听声和清休澜对视一眼,自觉和凉倾打了声招呼,说想出去四处逛逛。
凉倾看起来很抱歉,大概是因为没能尽到主客之责,清休澜摇摇头,示意她没关系,让她安心。
随后,就带着应听声一起游了出去。
在他们离开后,凉倾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桌上的杯子,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而秋华临先开了口,语气疲惫,道:“二殿下,我绝非大殿下的良人。我与大殿下,从三观到饮食习惯,再到追求和梦想,甚至只是简简单单的颜色、食物喜好,都无一相同。”
“她喜欢热闹,我喜欢安静;她向往自由,我却追随安定。”秋华临大概是被恶补过有关大殿下凉琂的一切喜好,信手拈来,淡道:“大殿下喜欢甜食,不喜药味——可我觉得甜食百害而无一利,还整日与草药作伴。”
“我与她,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若想为你姐姐辩解,便可省省功夫——大可不必!”最终,秋华临自顾自地下了结论,甚至不想听凉倾的反驳。
“哐”一声,凉倾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在桌上,到底是刚举办过成人礼的不羁少女,做起事,说起话来有种扑面而来的“雷厉风行”感。
她从椅子上起身,指着秋华临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自以为是,故作清高的臭药师,我当然知道你绝非良人,但我没想到你居然孤高至此!”
“——是,我姐姐喜欢甜食,但那是因为姐姐常年喝药,嘴里全是苦味,才贪恋甜食那一丝甜,她也吃得无聊的宫廷菜和涩口的药膳!”
凉倾猛地一指秋华临放满了书籍,透着草药清香的巨大书柜,道:“姐姐不喜欢药味,是因为闻到就会想到天天吃,年年吃的汤药!你难不成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姐姐是在针对你么?”
“我看姐姐真是瞎了眼!居然还和我说你挺好的。”凉倾一甩鱼尾,狠狠一拂袖,道:“——好在哪儿!我只看到一个故作姿态,自命绝不攀附权贵的‘狂妄自大鬼’!”
“……你甚至只听得两句与你不同的喜好,就觉得姐姐和你说不上话,但凡你再多问两句,就会知道姐姐在药学方面亦有造诣。”凉倾转身看向窗外,愤愤不平道:“……你这样不把姐姐放在心上,让我如何放心!”
秋华临叹了口气,涩声道:“消消气吧,二殿下。倘若你因为那天道,要被迫离开自己深爱的人,住到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每天都要接见从未见过的人……说到底,我也不是圣人,自然是会怨的。”
“命运剥夺了你姐姐的自由。”秋华临一字一句道:“……也剥夺了我的自由。”
“……我们只能互相怨恨,也不必可怜对方——恨比愧疚,要好得多。”
——
应听声和清休澜离开王宫后,谢绝了侍女提出的带他们参观的美意,随意顺着一条路往前游去——说是路也不尽然,毕竟在水中可以向上向下游,就是偏要游一条没有路的“路”,也无妨。
反正终点就在那里。
“……我竟一时分不清大殿下和那位药师,谁更可怜。”应听声轻声道。
“都是可怜人。”清休澜转头扫过应听声,道:“他们能够互相怨恨也好——总好过有一方不自觉爱上对方,求而不得。”
“那个……你们是不是提到了大殿下的……夫婿?”突然,一位短发圆脸,看起来年轻羞涩的女孩出现在两人面前,话语有些急迫,尾音却轻轻的,像是很不好意思。
“你是……”应听声迟疑道。
女孩急忙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打探皇族**的探子!我只是……那位药师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我知道不应该再打扰他……”一滴泪从女孩的眼角滑落,瞬间融在水中,不见了。
女孩的尾音在微微颤抖,她说:“华……秋大人走得太快太突然……”
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抹眼角,轻声道:“……我还没和他好好告别呢。”
我见犹怜。
要是换做那被困于王宫的药师在这,一定会心疼地替她擦去眼泪,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但是如今这些都做不到了,最多最多,也只能隔着一层薄纱,对女孩说上一句。
“别再哭了。”
而女孩显然不知她曾经的爱人虽然只是住进了王宫,但与鲛人大殿下成婚后,和进了阴阳司也没什么区别——难进,难出,难相见。
她恳求二人带她去见秋华临一面,他不知道也无妨,只要能够远远地看上一眼,她便此生无憾。
应听声听见女孩的请求后,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转头看向清休澜。
清休澜自然知道应听声这是在等着自己下决定——他在尽力将应听声看作平等的同龄人,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什么决定都替他安排好。
——那不是妈……爹吗。
于是清休澜沉默了会,看了回去。
应听声:“?”
他与清休澜对视两息,率先移开了视线,对女孩歉道:“抱歉,我们只是外来的客人,恐怕没有带你进入王宫的权利。”
女孩眼中的期待慢慢散去,沉默两息,深深、深深地朝两人行了个大礼,道:“……感谢您的坦诚。”
说着,女孩勉强笑道:“希望你们在鲛人海玩得开心,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帮忙——如果我能帮上的话。”
与女孩礼貌告别之后,二人继续顺着往前游去,集市的人很多,但鲛人们都保持着距离,只有非常要好的朋友或是家人才会贴在一起,手挽着手。
清休澜若有所思地看着成双成对的鲛人夫妻从自己面前游过,突然间,一颗圆滚滚的红色果实被递到了嘴边。
清休澜盯着果子,一时没动。
正巧,旁边还传来一对热恋中的鲛人情侣打闹的声音:“张嘴,夫人尝尝这红荆果好吃不好吃。”
随后,又传来女孩害羞的声音:“谁是你夫人呀,别乱喊,这么多人呢……”
“你是我夫人呀,既然答应了我可不能反悔。”
看着旁边和自己动作一模一样,给女孩喂果子的男人,应听声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随后准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下一秒,一阵温热的鼻息在应听声的指尖停留了两秒,最后轻轻咬走了那枚被应听声拿在手中的红荆果。
应听声动作顿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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