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休澜勾了勾嘴角,眼睛微弯,眼眸却是微凉的,就像化了一场雨在那眸中一样,似乎想笑,却又因为想到什么一样,笑不出来。
于是他没接话,只轻轻抚着应听声的侧脸脸颊,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而因为顾及清休澜的身体,回去的路走得并不快,生怕刺激到这滴要人命的鲛人泪。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比来时慢了不知多少倍。
应听声拒绝在晚上赶路,每逢夜幕降临,马车总能奇迹般停在一家客栈前。
因此,一路上清休澜虽然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却都是些“不打紧”的小问题。
大病没有,小病一堆。病也病不死,活也活不爽,每次被这滴鲛人泪逼得想拿着分景直接抹脖子时,看到应听声看向自己的眼神,清休澜又觉得也不是不能再忍忍。
但应听声何其敏锐,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清休澜某个危险的想法,估计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当天晚上到客栈后就来质问他。
虽然我不知道应听声质问别人是怎么质问的,但我知道绝对不会是这样——清休澜面无表情地想道。
自从清休澜醒来后,应听声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样子,何曾有过这样失礼的时候?!
清休澜看着几乎把自己压在墙角的人,这才真实发觉应听声比自己高多少。
他手中抱着个汤婆子,身上披了件白色大氅,已经被迫靠上了墙角,退无可退。
而面前这人脸上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睫毛低低垂下,用湿润的眼眸看着他——行动上倒是强硬!
“师尊。”小王八羔子开口了。
清休澜八风不动,打算静观其变,看看这人打算作哪门子妖。
“明明是师尊说喜欢我陪在身边的。”应听声在离清休澜只有一拳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凑到清休澜耳边,低声问他:“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师尊不满意,所以不喜欢了么?”
“……怎么会,别乱想。”
清休澜垂下眸,感到自己耳边吹过一阵温热的风,有点痒,他不住向往后退,却隔着几层衣服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见应听声不说话,清休澜便虚盯着地面,开口补充道:”我满不满意,喜不喜欢,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看不见应听声的神色,他清不清楚清休澜不知道,但应听声明显对清休澜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那为什么师尊一直要离开,是我做错什么了么?”应听声微微蹙眉,似是不解,问他。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不好。”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应听声想听的,他眉头蹙得更紧,默了一下,轻声开口问道:“师尊这么心狠,不如带我一起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
——前面说“死在一块不如一起活着”的不是你是吧。清休澜几乎快要被应听声气笑了。
“疯了?”清休澜挑了下眉,仰头与应听声对上视线,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是我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是死不了,不是你。你真为**凡胎——你要真敢这么做,为师就真要抹脖子去阴阳司捞你了。”
“……”应听声听完没说话了,只略微疲惫似的闭上了眼,随后伸手抱住了清休澜,将额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不重,没让清休澜吃这份力。
清休澜右手一转,原本拿在手中的汤婆子就没了踪影。他犹豫地看着应听声,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些许不对。
——现在无情道已经宽容至此了?
清休澜这才想起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在乱这乱那的,他都没时间没机会去找沈灵问问他七年前死后发生了什么。
“道”一事,只要本人不说,别人是无法得知的。
包括清休澜。
他只能微蹙着眉伸手拍了拍应听声的肩,道:“你一个以‘无情’入道的,哪儿来这么多‘感想’,也不怕把道心想碎了。”
应听声:“……”忘了师尊还不知道自己改修了。
但应听声没有立刻解释,反倒将清休澜抱得更紧,淡淡道:“如今师尊连抱都不愿意让我抱了,竟还要以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明明可以直接推开我的,却非要逼我自己放手。”
清休澜:“……”怎么有理说不通呢。
清休澜百般不解,道:“我什么时候……”
“早碎了。”
“?”清休澜一愣,随后突然意识到应听声这是在回答他上不知第几个问题,随后轻斥他一声“胡闹”,就伸手捏住了应听声的左手,探入一丝灵力。
——却依旧没有将他推开。
应听声心情稍霁,顺从地任由清休澜那股细微的灵力游走在自己的经脉中。
清休澜认认真真地探过应听声的每一寸经脉——完好无损,修为不跌反升,就连丹田识海也更甚从前。
清休澜这才意识到什么,略有惊讶地抬眸与应听声对上视线,应听声眼神中转过一丝温柔笑意。
“改修了?”
怪不得。
他就说,应听声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灵力、修为并无异样,怎么可能是碎着道心的状态——清休澜还没迟钝到察觉不到这个。
应听声“嗯”了一声,却没告诉清休澜自己改修了什么道——毕竟清休澜很久之前就说过自己对“拯救苍生”没兴趣,自己却修“苍生”一道,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正当他思考着要是清休澜问起,自己该怎么作答时,清休澜却只看过他的眉眼,随后轻轻地将这缕灵力从他的经脉中撤了出来,没有多问。
“那就好。”最后,清休澜只说了这么一句。
应听声猜想清休澜应当是猜到了什么,但却没有直接说破。
“行了。”清休澜瞥了一眼应听声,无奈道:“发会儿疯得了,别逼我扇你。”
应听声:“……”
虽然应听声知道就算自己不听,清休澜也未必会把自己怎么样,但他还是乖乖让开了路——他在清休澜眸中看到了一抹疲色,可能是累了。
果然,清休澜直接坐去了软榻上,撑着头,没什么精神地半闭着眼。
“师尊?”应听声放轻了声音,怕惊扰什么一样走了过来,半蹲在清休澜身边,说道:“本也不早了,师尊早点洗漱安歇吧?”
清休澜默了一会,像是才听到一样“嗯”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应听声便起身关了窗,随后去喊人烧热水,顺便用灵力温了一遍床榻被褥。
等他做完这一切,已经半柱香过去了。
应听声端着壶糖水回来时,却发现清休澜依旧坐在软榻上,连姿势都一变未变。
他只当清休澜是小憩着不小心睡着了,没怎么在意,只是唤了一声:“师尊,别在这里睡,去床上睡。”
但过了几息,清休澜依旧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有回一声应听声。
应听声这才觉得不对,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应听声呼吸一乱,放下了手中的物什,快步走到清休澜面前,皱眉唤道:“应我一声,师尊。”
清休澜安安静静地闭着眼,没有回答。
“……失礼了。”应听声伸手,直接将清休澜从软榻上抱起,呼吸却突然一滞——清休澜的手缓缓垂了下去,头也软软地偏向一侧,气息微弱。
“师尊?!”
应听声呼吸顿乱,抱着清休澜一动不敢动,好像自己只要一动,怀中人就会随风散去一样。
他的耳中传出阵阵嗡鸣,脑中就像塞满了凝固的泥浆一样,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好几息,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那滴该死的鲛人泪。
应听声蹙着眉心,眼神难辨,抱着清休澜就闪身回到了马车内,飞速往鲛人海赶。
他能感觉到——和白无思一样,清休澜体内的生机也在极速褪去。
别走。
应听声的呼吸在微微颤抖。
不要走。
此时应听声也顾不上什么了,只想赶紧带着清休澜去往那片富有生机的大海。
求你……不要走。
而他现在能做的,除了祈祷鲛人泪安定下来,就只有乞求清休澜心软,心疼他一回,不要再留下他。
应听声突然召出了分景,他看看怀中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已在生死边缘的清休澜,又看看右手上闪着寒光的分景,想到什么,又咬牙将分景收了回去。
反正清休澜也没嘱咐过他什么,如果清休澜真的狠心不要他……
应听声俯身低头,嘴唇轻轻触到了清休澜头顶微凉的发丝。
——他非要追着清休澜而去,清休澜又能怎么办呢。
清休澜拦不住他。
可怜……
……可怜他吧。
“师尊。”应听声轻声开口,语气半是恳求:“再坚持一下吧。不要这么快就……再次离开。”
半是不甘和决绝:“……若是师尊执意离开……”
应听声神色不明,俯下身,几乎贴在了清休澜耳边,咬牙切齿道:“……那这次我就不会再乖乖等着了。”
——
应听声抱着清休澜闯进凉倾的宫殿时,简直跟炮轰一样,动静大得凉倾都被吓一跳,手中的毛笔拖出一道意义不明的长痕。
侍卫见过应听声,如今连睁眼瞎都能看出来情况紧急,再看应听声怀中那另一位气息奄奄,不知是死是活的贵客,哪儿还有人敢拦他。
应听声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大殿,“砰”一声用灵力撞开了门。
凉倾猛地一拍桌子,一句“放肆”就要骂出口,却见是应听声,硬生生憋了回去,疑惑问道:“你怎么又回……”
凉倾话说一半就看到了应听声怀中的人,神色一变,迅速游了过来,搭上清休澜的脉时面色难看,问他:“怎么回事。”
应听声动了下嘴,却发出声音,偏过头咳了两声才勉强说出两个字:“突然……”
他哑声道:“突然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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