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您,陛下。”等女皇落下话音后,清休澜才笑了笑,将右手贴在左肩前,微微俯身,行了个鲛人一族的礼。
而应听声也放松了下来,跟着清休澜一起,闭上眼行了一礼。
清休澜好似天生就拥有能使人迅速冷静下来的能力。
应听声深深呼出口气,不明白这人都命悬一线了怎么还笑得出来——好像要死的不是他一样。
——是不怕死,还是死了也无所谓?
走出宫殿后,应听声还是没忍住,低低地喊了一声“师尊”。
清休澜头疼地看着他,感觉只要他说一句“我走了”,或是“再见”一类,下一秒应听声就能掉眼泪给他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那个迟早得死的。”清休澜抬手,蹭过应听声的眼尾——还好,并不湿润。
“这句话有哪里不对么,我本来也是迟早得死的,我又不是长寿乌龟。”应听声垂下眸,闷闷道。
清休澜:“……”说个神兽不好吗,非得把自己比做个王八。
“那不一定。”清休澜随口,半真半假地说道:“现在灵气复苏,修他个千百年渡劫飞升成神仙,就好了。”
应听声沉默一下,问他:“师尊真的相信‘飞升’真实存在?”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信。清休澜暗道,随后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道:“当然存在,只不过大部分人还缺了点‘机缘’而已。”
应听声看起来半信半疑,不过出于对清休澜的信任,他还是点了点头,道:“确实。突破机缘都十分难得,更别提飞升机缘了。”
“所以……现在去哪儿呢。”清休澜思维十分跳跃,上一秒还在“天界”,下一秒就落到了“人间”。
他抱着手,看向应听声,道:“你想在这儿留一段时间,还是明天就启程回天机宗?”
应听声莫名感觉清休澜这句话省略了几个字——原本应该是……
“你想我在这儿留一段时间,还是想我明天就启程回天机宗?”
“我当然是希望你留在这,我自己回天机宗找沈前辈商量一下到底怎么办。”应听声直接将清休澜的话补全了,抬眸看向远方,答道。
但想想就不可能。
先不说清休澜同不同意,就说应听声自己就无法忍受——要是出点什么突如其来的意外,他都没办法立刻赶到清休澜身边。
果不其然,清休澜一挑眉,眼中写了几个字:“天还没黑就做起梦来了”。
“……回天机宗吧。”一番纠结后,应听声还是做出了决定。
清休澜待在鲛人海也只是拖时间罢了——就像在鲛人海建造了一座虚假的“极乐园”一样,清休澜不会痛苦,只会慢慢死去。
回天机宗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总比坐以待毙等死好。
清休澜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在意,就好像天机宗和鲛人海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在陆地上吃饭或者在海里吃饭的区别。
——
准备离开前,他们先去找了凉倾,将女皇的话转达给了她,并表示他们即将离开。
凉倾听完看着清休澜沉默下来,表情凝重得就像清休澜已经死了一样。
清休澜:“……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凉倾皱眉,并不理解他的决定,道:“为什么不留在鲛人海呢?失去兰芙塔压制这滴鲛人泪,你甚至有可能死在回天机宗的路上,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清休澜叹了口气,故作头疼地指了指应听声,道:“没办法,孩子想家了。”
应听声:“……”
刚刚我们不是这样商议的吧?
凉倾:“?”
凉倾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看看清休澜又看看应听声,愣了几秒才缓缓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应听声想家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没长腿,可以自己回天机宗的。”
清休澜摇了摇头,道:“我不放心他自己回去——要是路上遇到个什么妖兽把我这唯一的徒儿绑走了,我上哪儿说理去。”
应听声:“……”
我被妖兽绑走?真的假的。
凉倾:“???”
这下凉倾终于听出来清休澜就是在扯淡了,嘴角抽了抽,毫不客气道:“……应听声要是到现在还能被妖兽绑走,你不应该反思一下你这个师尊到底怎么教的吗。”
清休澜:“……”
说到这个,清休澜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应听声:“不见黎呢?”
应听声一愣,但还是从乾坤戒中拿出了那断成了几节的不见黎,将其用布包好递给了清休澜,问道:“怎么了。”
清休澜将装着不见黎的布包往凉倾的方向一推,道:“我没记错的话,鲛人海中有种特殊的珍珠可以修复断剑,帮个忙?”
“可以是可以,但是……”凉倾伸手打开布包看了眼,“哟”了一声,道:“碎成这样——修复裂痕简单,但你这不见黎用的材料可不好找……”
“无妨,只要修成把能握的剑就好。”清休澜随意道:“断剑在我手中亦是神剑——但是断剑割手,让某人看见,下次就要直接把不见黎碾成渣了。”
应听声:“……”
凉倾:“……”还有这种事?
既然清休澜都这么说了,凉倾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将布包收了起来,道:“那简单——我要留在鲛人海一段时间,等我回去时给你带回来。”
“多谢。”清休澜起身,鱼尾上的珍珠微微晃动着。
“真客气。”凉倾笑了一下,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这次清休澜没回答,反倒是看向了沉默许久的应听声。
凉倾的视线也跟着清休澜一起移到了应听声身上。
突然被注视的应听声:“……”
他咳了一声,这才回神,道:“越快越好,我已写信告知沈前辈。”
清休澜点了点头,转身对凉倾说道:“一会就走。”
应听声:“??”这也太快了吧。
凉倾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似乎也没料到应听声口中的“越快越好”在清休澜口中就变成了“一会”。
她看了看自己桌上的文书——都是些琐事,她从姐姐和母后桌上顺的,犹豫着。
“不用送,回天机宗的路我还是记得的,别担心。”清休澜就像看出了凉倾的为难,懒懒道:“再说——就算真迷路了,这不还有听声么。”
“……想什么呢,你不会以为要是没有应听声跟着,你说一句‘不用送’我就不送了吧。”凉倾诧异道:“你难道这么快就把‘从中原迷路迷到弥勒国’这事儿忘了?——我连弥勒国都没听过,亏你能找着。”
清休澜:“……这点芝麻绿豆点大的陈年旧事就不用提了。”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宛若春风拂柳般。
清休澜转头看去,入目便是应听声眸中与嘴角边尚未消散的温柔笑意。
他默默松了口气。
当个倒霉师尊还得哄倒霉孩子——沈灵怎么没和自己提呢?
哦,对。
许寄忱做任何事心里都有数,沈灵很少管他——基本都安慰自己说“寄忱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估计许寄忱放把火把和生阁烧了,沈灵都能解释成“住了这么久了,正好重修一番”。
清休澜不着调地想道。
但估计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可能连理由都懒得找,一个房子而已。
孩子想烧就烧呗,反正房子有的是。
——但如果这房子是雪霁阁的话……那应听声是绝对舍不得烧的。
多乖。
——
和来时一样,离开时,二人也是坐马车离开的。
凉倾最终还是被公务绊住了脚,有心无力,没来送他们。
——而清休澜没想到这滴鲛人泪会这么不安稳。
他这才发现兰芙塔有多强大——刚一离开鲛人海,清休澜就一个踉跄,突然脱了力,就像突然被戴上一条沉重的锁链一样。
好在还在海里,应听声立刻扶住了他,没说话,只是在送清休澜上马车坐着前都没再松开手。
而消失了几天的咳喘也不请自来,连清休澜自己都被时不时来一下的轻咳咳烦了,半靠在软枕上,一脸生无可恋。
应听声则是尽力维持着冷静的表情——他也做不了什么,喝药也只是徒增清休澜的痛苦,并不会有丝毫缓解。
看到清休澜半垂着眸缓慢地微张着嘴呼吸时,应听声承认——他有些后悔了。
他突然觉得,让清休澜留在鲛人海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总好过他明明在清休澜身边,却帮不上一点忙要好的多得多。
“别这样。”清休澜突然开口,声音微哑。
他轻轻拍了拍应听声的手,道:“你这副表情……像刚成婚,第二天夫人就死了一样。”
应听声:“……”非得这么比喻吗。
但他此时却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清休澜的话——他自己都快崩了。
于是应听声伸手握住了清休澜的手,随后低下头,将清休澜的手捧到了自己额前——就像是在祈祷着什么一样。
“沈灵没和你说过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的。”清休澜不知是在安抚他,还是只是单纯没力气,声音很轻,尾音几乎已经散在空中:“……我不会死的,只是会暂时失去这具身体罢了。”
“暂时。”应听声重复道,抬起眸,眸中情绪难掩:“是多久?”
清休澜沉默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
这得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找到下一滴鲛人泪,和下一块若木了。
不知道魂魄散在天地中久了,会不会直接化作山川河海、世间万物。
清休澜漫无边际地想道,轻轻地看着应听声。
怎么总是在让他等我呢。
“很辛苦吧。”清休澜突然开口,看着应听声眸中自己浅浅的倒影,道:“等待。”
“……”应听声抬眸看向清休澜,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只静静地看了清休澜几息,轻声答道。
“师尊不要离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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