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听声的左脸颊被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痕,大概是因为掷剑的人太久没拿过剑了,有些手生,一时没控好力道,这才失了手。
应听声本能够躲开这把剑的,但他却没躲,只怔怔看着那坐在不远处的男人。
那些原本黏在应听声身边的人妖鬼怪早就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剑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一哄而散——开什么玩笑!业绩能有命重要吗!
而清休澜则悠悠从树上落了下来,朝着应听声的方向缓步而来。
正当应听声一句“师尊”就要出口时,清休澜却直接绕过了他,走到了他身后那个被剑钉在地上的胆大妄为的倒霉蛋身边。
清休澜伸出右手,握住了剑柄,最后手腕一使劲,将剑从地上拔了出来。
那倒霉蛋连连朝清休澜作了几个揖,随后连掉在地上的宣传单都来不及拿,生怕清休澜突然反悔一样四肢并用地爬走了。
清休澜目送这不知生前是不是蜘蛛精投胎的妖怪远去后,才回眸看了一眼应听声,嫌弃道:“这么小就下来了?一看就是没好好修炼,都要被别人蹬着鼻子上脸,直接拉着你的手直接签那卖身契了,也不知道还手?当真是好脾气,怪不得专挑你缠身。”
应听声:“……?”
不对,十分有九分不对。
“罢了。”清休澜看应听声不回话,还当他是内敛害羞,只摇了摇头,给他指了指判官殿,劝了一句:“你还是早日投胎去吧,我观你面相,并非有罪之人,无需借助这些劳什子玩意儿便可顺利投胎为人,不用担心。”
说罢,清休澜转身就走。
应听声:“?”
师尊是在和我玩什么很新的东西吗。
他也拿不准清休澜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只得犹犹豫豫地先跟了上去。
清休澜自然察觉到了身后这个“小尾巴”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奇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不需要你‘谢恩’或是‘报恩’。”
“……”应听声不清楚情况,但觉得以师尊的性子,应该做不来什么“隐藏身份执行秘密任务”一类的事。
于是他顿了顿,迟疑问道:“你在这……做什么呢?”
清休澜看了他一眼,应听声解读出了清休澜眼神中的意思,是“与你何干”和“赶紧滚蛋”。
应听声:“……”
清休澜从不会这样对他,应听声心里一紧,觉得十分有九分要完蛋。
不过清休澜可懒得细细品味应听声这过于复杂的眼神中都包含了些什么,自觉已经仁至义尽,闪身消失在了应听声的视线当中。
然而清休澜很快发现,无论他走到哪儿,都能对上应听声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眼神。就远远地看着他,也不靠近,也不离开。
第三次对视后,清休澜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几步,直接拉下应听声拿反了的书,伸手一挥,应听声脸上那道血痕便悄无声息地愈合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清休澜皱起眉,问他。
“嗯……我是来找你的。”应听声斟酌了下,选了个真实,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的原因。
“找我?找我做什么。”清休澜先是疑惑地问了一句,随后又觉得难以置信,道:“你找人找到阴阳司来了?”
应听声:“……”
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他这十一年应该是白干了。
但应听声从不缺乏从头再来的勇气,他默了两息,随后朝着清休澜笑了一下,道:“就是……前世有缘?”
清休澜仔仔细细地将应听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口道:“我没见过你,也没什么‘再续前缘’的想法,你还是赶紧投胎去吧。”
眼看清休澜又要走,应听声站在原地,突然开口唤道:“师……休澜。”
清休澜果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眼中情绪不明,问他:“……你在叫我?”
应听声点了点头,看清休澜这副样子,心中对目前的情况有了个大概推测,随后就笑不出来了,轻轻“嗯”了一声,眸中却依旧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和笑意,道:“我认识你。很熟。”
“你不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事吗?我都可以告诉你的。”
清休澜犹豫了下,似乎在权衡“与一个陌生人扯上关系”和“得知关于自己不知是真是假的身世”这两件事是否对等。
应听声不知道短短几秒清休澜都想到了些什么,但最终清休澜还是重新走了过来,站到了他身前。
清休澜抱着手,朝应听声一颔首,道:“先展示一下你的诚意吧。”
应听声理解似的点了点头,看着真的很好说话,像是打一顿就能全招了的那种。
他垂下眸,认真地看着清休澜那双边缘已经微微泛金了的黑眸,问他:“你想知道什么呢。”
清休澜左右看了看,直接拉着应听声的手开了个传送阵,直接将两人送到了一处偏僻的瀑布下面。
动作利落而流畅。
应听声:“……”看来师尊只是没了记忆,其他都还在。
这条瀑布看不到头,就像天空破了个口子一样,源源不断的水流顺着落下,砸在地上。
即便周围一眼看过去空无一人,清休澜还是在两人身周设下了阻音阵,这才放心开口,问出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清休澜。”
应听声说完这三个字本想继续往下说,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他便明白了。
该死的天道。
虽然不知道清休澜是否还记得怎么使用言灵,但应听声知道清休澜讨厌欺骗,所以他只捡着能说的说。
——就算清休澜不使用言灵,应听声也不会骗他的。
清休澜皱起了眉,再次开口:“我被人杀了?”
这个问题就略显复杂了,应听声顿了顿,简单答道:“不是,你还活着,只是不知道怎么落在了阴阳司。”
说着,应听声在清休澜面前半蹲下来,抬眸看向清休澜,道:“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看不出清休澜信没信,反正他只伸手把应听声拉了起来,不置可否,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是我的谁?”
应听声呼吸滞了一下。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应听声知道,只要自己答出“师徒”两个字,清休澜不管信不信,之后都会在阴阳司中护着自己。
就好像只需一声不知真假,没有意义的“师尊”,就能让这个人自愿承担起这个称呼所带来的责任一样。
他忽然就有些不满足了。
被清休澜护着好吗?
当然是好的。
但还不够。
应听声突然贪心地想向应听声求一个别的“身份”。
一个比“师徒”更亲密,更值得信任依赖,更显得与众不同,世间独一的身份。
他嘴唇颤了颤,最终落下了四个极轻极轻的字。
“……相伴之人。”
就像清晨绿叶上落下的那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一样。
微凉。
清休澜听到这个回答明显愣了一下,面色复杂,不知是理解成了什么。
应听声半垂着眸,指尖狠狠掐入手心中,微微潮湿。
“相伴……之人?”清休澜看起来是真的有些不解,他轻轻用手点了点自己,问道:“我?”
应听声知道清休澜是什么意思。
失去记忆后,清休澜并不相信以前的自己会找什么“相伴之人”——但真的会有陌生人不顾一切地来阴阳司找人,说要带他回去吗?
要是都回不去了怎么办呢。
这一点也不值得。
……更别提他清休澜现在一问三不知,曾经山盟海誓,约定,和承诺,通通都不记得了。
就算这样,也要带他回去吗?
清休澜神色不明,他朝应听声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他的面容,却在距离应听声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
“听声。”
应听声开口,往前走了一步,抬手覆住了清休澜的手背,像一只离家很久才找到主人的小兽一样将脸靠了上去。
“我叫应听声。”
清休澜没有抽出手,顺着应听声的意思摸了摸他的耳垂,随口唤道:“听声?”
应听声睫毛颤了颤,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应该……也不算骗人吧。
“可惜了。”清休澜突然开口,淡淡道:“我无法离开阴阳司。”
“不要紧。”应听声却好像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一样,连为什么都没问,垂眸看着清休澜,说道:“我会带你回家。就算硬闯人间,我也在所不惜。”
“大言不惭。”清休澜轻嗤了一声,道:“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有能硬闯出阴阳司的错觉。”
应听声轻笑一声,看着清休澜,斟酌道:“……背后有人。”
清休澜:“……”走关系硬下阴阳司还是第一次见。
“我开玩笑的。”应听声伸手触上身旁的淡金色光芒,轻轻散了清休澜落下的阻音阵,“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清休澜看着应听声动作自然地散了自己的阵,表情更加复杂了。
简直不知轻重。
难道没人告诉他随便乱碰别人设下的法阵是很危险的行为吗。
清休澜要是有杀心,借着刚刚应听声的动作,就可以直接将自己的灵力侵入应听声的经脉中,一击至死,应听声根本来不及反应。
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所以没什么防范心,还是……
“这么信任我,不怕没有记忆的我突然变卦,杀了你?”清休澜退后一步,眸中情绪淡下来。
应听声毫不在意,顺其自然地往前一步,再次拉进了二人之间的距离,随后手腕一转,召出了分景,递给清休澜,道:“死在你手下,我也不怨你。”
“甚至怕脏了你的手,我可以自己动手。但我猜……”说着应听声突然一转剑锋,直冲自己咽喉,动作毫不迟疑,堪称坚定。
“嗡”一声,电光火石间,分景被一道灵力打飞出去,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剑刃仍在微微颤动着,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鲜红。
“……你舍不得。”应听声又笑了起来,眸中划过一丝满足,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
“你疯了?活够了上我这来找死?”清休澜还保持着挥出灵力的姿势,皱眉道。
他快步上前,一把掐住了应听声的脖子,用食指狠狠抹去了那丝流出的血。
“错了。”应听声简直信手拈来,立刻低头认错道:“别生我气,休澜。”
眼眸却是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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