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蓝锦缎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凤尾纹随布料褶皱变幻出不同形态。
凤瑶指尖摩挲过暗绣凸起的金线,三更天的梆子声穿透雕花窗棂,惊得檐下铜铃又颤出几缕清音。
"姑娘仔细着凉。"掌事姑姑捧着素锦斗篷立在门边,眼角余光扫过漆盘里带血的银针。
凤瑶将字条残灰扫入香炉,忽听得宫墙外传来纷乱脚步声,七八盏羊角灯将景仁宫朱门映得通红。
"凤答应冲撞凤驾,即刻押往坤宁宫!"内侍尖利的嗓音刺破夜幕。
……
鎏金瑞兽香炉吞吐着龙涎香,皇后翟衣上九尾凤羽在烛火中流光溢彩。
沈煜玄色龙袍的袖口沾着朱砂,显然是刚从御书房匆匆赶来。
凤瑶跪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上,瞥见惠贵人鬓间新换的累丝金凤步摇,正随着她夸张的诉说不住颤动。
"臣妾亲眼见着凤答应故意绊倒捧香炉的宫女,那香灰险些扑到皇后娘娘翟衣上!"惠贵人染着丹蔻的指尖直指凤瑶面门,"更可恨的是她非但不请罪,还说什么'凤凰浴火方得涅槃'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皇后指节叩在紫檀案几上,镶金护甲与木纹相击发出清脆声响:"凤答应可有话说?"
凤瑶垂首盯着地砖缝隙里凝结的夜露,昨夜预见画面突然在脑海中闪回——卯初时分,坤宁宫西角门外确实有个洒扫小太监,他腰间挂着个裂了缝的竹制水瓢。
"嫔妾寅时三刻方至坤宁宫..."她话音未落,惠贵人突然扑倒在沈煜脚边,云锦裙裾铺开如血色涟漪:"皇上明鉴!
臣妾晨起为皇后娘娘采露烹茶,分明看见凤答应辰时仍在宫道徘徊!"
沈煜目光扫过凤瑶发间白海棠,忽然伸手截住惠贵人将要触碰到龙纹的下摆。
这个细微动作让凤瑶心尖一颤,三年前塞外驿站里,戴着银面具的少年也是这样避开她递来的伤药。
"凤答应。"帝王低沉的嗓音裹着香炉升腾的雾霭,"你可有证人?"
剧痛毫无征兆地刺入太阳穴,凤瑶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住掌心。
预见画面在疼痛中愈发清晰:那个小太监被推搡着摔在青石板上,破裂的水瓢在晨光里划出半道弧光,而更远处的宫墙拐角...
"嫔妾记得..."她强忍眩晕抬起眼眸,"西角门石阶第三级有处裂痕,当时有位公公不慎将水瓢摔在那处。"
皇后护甲突然刮过案几,在寂静殿宇里拖出刺耳声响。
沈煜抬手示意掌事太监前去查验,目光却落在凤瑶微微发颤的肩头。
惠贵人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结,突然指着凤瑶袖口惊叫:"那是什么!"
半片枯叶从凤瑶袖中飘落,叶脉间隐约可见暗红痕迹。
皇后身边的嬷嬷立即捡起查验,脸色骤变:"回禀皇上、娘娘,这...这是巫蛊用的朱砂符叶!"
"难怪能未卜先知!"惠贵人眼底迸出恶毒的快意,"怕是学了什么邪术..."
"放肆!"沈煜突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在香炉上发出清越鸣响。
帝王阴影笼罩住跪着的纤细身影,凤瑶嗅到他袖间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新鲜墨香,恍惚又见塞外风雪里那人面具下微抿的唇。
坤宁宫更漏滴到第七声时,查验的太监捧着碎成两半的竹制水瓢疾步而归。
凤瑶盯着水瓢裂缝里卡着的半片银杏叶,预见画面与眼前现实突然严丝合缝——是了,那小太监摔倒时,正巧有宫人抬着银杏盆景经过!
"启禀皇上,西角门石阶确有裂痕。"太监伏地禀报,"但值守宫人说...说今晨并无人摔过水瓢。"
惠贵人得意的呜咽还卡在喉间,凤瑶已对着帝王袍角深深叩首:"请皇上准嫔妾与今晨当值的洒扫宫人对质。"她额角贴着冰冷地砖,听见自己心跳与更漏声渐渐重合,"尤其是...那位左耳后有红色胎记的公公。"
沈煜玄色衣摆忽地掠过她眼前,帝王俯身时,温热呼吸拂过她后颈:"凤答应如何得知此人特征?"
"嫔妾..."凤瑶望着地砖倒影里晃动的烛火,预见带来的剧痛几乎要撕开颅骨。
朦胧中似乎听到宫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极了...像极了塞外驿站里,那个少年藏在牛皮水囊下的镣铐声。
铜壶滴漏在死寂中发出第三声轻响,沈煜指尖敲击龙椅的节奏突然停滞。
两个太监架着个浑身发抖的小太监跨过门槛,那人左耳后指甲盖大小的红痕在烛火下犹如一滴凝固的血珠。
"奴才...奴才今晨确在西角门当值。"小太监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破碎的竹瓢碎片随着颤抖从袖中滑落,"惠主子身边的春桃姐姐给了奴才二两雪花银,叫奴才卯时前必须把水瓢摔在第三级台阶......"
惠贵人精心描画的远山黛骤然扭曲,金丝绣鞋踉跄着向后跌去,发间步摇缠上了皇后案前的流苏帐。
凤瑶强忍太阳穴处炸裂般的疼痛,余光瞥见沈煜玄色龙纹皂靴正缓缓转向自己。
"好个忠心的奴才!"皇后护甲划过跪伏的小太监后颈,血珠瞬间渗入翟衣繁复的刺绣,"拖出去杖八十。"
凄厉的求饶声穿透雕花门扇,惠贵人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抠进地毯牡丹纹样里。
沈煜忽然俯身拾起那片朱砂符叶,拇指摩挲过叶脉间暗红痕迹:"钦天监上月进献的辟邪符,何时成了巫蛊之物?"
皇后猛地攥紧手中佛珠,翡翠珠子碰撞声惊醒了角落里的铜雀香炉。
凤瑶望着飘落在眼前的银杏残叶,恍惚间又见塞外驿站里少年用枯叶蘸药为她包扎伤口的画面,那截银色面具边缘......似乎也镌刻着银杏叶脉般的纹路。
"惠贵人构陷嫔妃,即日起降为答应。"皇后声音裹着冰碴砸在鎏金地砖上,忽然又转向凤瑶绽开雍容笑意,"凤答应聪慧机敏,赏云锦十匹,南海珍珠一斛。"
凤瑶叩首谢恩时,嗅到沈煜衣摆沉水香里混进了龙涎香特有的腥甜。
帝王擦身而过时,她发间白海棠突然被带起的风拂落,正巧跌进他玄色广袖翻卷的云纹里。
三更天的梆子声再度响起时,景仁宫朱门外的羊角灯已换成六角琉璃宫灯。
掌事姑姑捧着赏赐的锦缎跨过门槛,突然指着漆盘惊叫:"这珍珠匣子底下......"
凤瑶用银簪挑开垫着的软绸,三枚带倒刺的银针正闪着幽蓝寒光。
窗棂外倏然掠过道黑影,瓦当上积雪簌簌落地的声响,与塞外少年纵马离去时铃铛的余韵竟有七分相似。
惠贵人——如今该称林答应——将最后一件金镶玉头面掷进火盆,火星窜上她猩红的眼角:"去告诉御膳房王总管,三日后送冰窖陈酿时,记得在第八个酒坛封泥上做梅花印记。"
贴身宫女战战兢兢递上洒了香露的帕子,却被突然掀翻在地。
铜镜映出林氏扭曲的面容,她染着蔻丹的指甲生生掰断了雕花镜架:"凤瑶能预见吉凶?
那便送她场避无可避的劫数!"
更深的夜色里,某处宫墙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
巡夜太监提灯照去时,只见半片湿漉漉的银杏叶粘在朱红墙面上,叶脉间隐约透着经霜后的紫红脉络,像极了......塞外某种毒藤的花汁浸染后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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