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穿透雾气,景仁宫飞檐下的铜铃突然齐刷刷朝西边倾斜。
凤瑶望着妆奁里泛着青紫的玉镯,指尖突然触到丝帛开裂的细响——那方绣着金凤的帕子竟凭空多出道裂口。
"主子!"贴身侍女白芷捧着药碗的手一颤,"这是皇后娘娘赐的......"
话音未落,外头忽地传来金器相击的脆响。
十二名提着鎏金宫灯的太监鱼贯而入,最后头跟着个穿绛紫宫装的嬷嬷,手里托着明黄卷轴:"奉皇后懿旨,景仁宫凤答应即刻前往长春宫问话。"
凤瑶理了理鬓边鎏银点翠簪,忽觉耳后三寸处火烧似的疼。
这是预见能力发作的前兆,可昨夜为避开惠贵人埋在御膳房的毒酒,她已耗尽了今日的机会。
长春宫正殿的龙涎香里混着丝腥甜。
皇后端坐在嵌满东珠的宝座上,凤目扫过跪在阶下的少女:"昨儿本宫丢了支累丝嵌宝金凤簪,偏巧有宫人说......"她尾音拖得极长,指甲叩在扶手上的翡翠雕花处,"凤答应的侍女前日曾在库房附近转悠。"
"臣妾愿以性命担保......"
"放肆!"惠贵人从屏风后转出,石榴红宫装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姐姐莫不是要学市井泼妇赌咒?"她朝皇后盈盈一拜,"嫔妾方才带人搜了景仁宫,倒是在西暖阁的妆奁夹层里寻着这个。"漆盘上赫然是支断裂的金簪,凤凰尾羽处还沾着暗红血迹。
凤瑶瞳孔微缩。
那血迹分明是昨日惠贵人假借送糕点时,故意划破她手腕留下的。
殿外忽有穿堂风掠过,带得水晶帘乱响,她突然想起前日预见的画面——雪地里融化的冰碴子泛着诡异的青。
"既如此,便去偏殿思过吧。"皇后揉着太阳穴,"本宫乏了。"
被推进偏殿的刹那,凤瑶踉跄着扶住多宝格。
紫檀木架上摆着前朝青瓷瓶,瓶身映出窗外摇曳的枯枝,竟与三日前预见画面中折断的梅枝重叠。
她猛地攥紧袖中藏着的银针——那是在御膳房酒坛封泥里发现的。
戌时的梆子声裹着雪粒砸在窗纸上。
凤瑶盯着墙角鎏金铜炉里将熄的炭火,耳后灼痛突然蔓延至太阳穴。
她咬破舌尖强聚精神,眼前骤然浮现破碎画面:惠贵人贴身宫女在佛堂暗格塞进锦盒,月光透过万字纹窗棂在地上投下"申酉"字样的影子。
剧痛如利刃劈开颅骨,凤瑶踉跄着撞翻案几。
青玉镇纸碎裂的脆响惊动了门外守卫,她趁机将染血的帕子塞进砖缝——那上面沾着惠贵人昨日送来的胭脂,在月光下会泛出塞外紫藤汁特有的荧光。
"吵什么!"侍卫踢门的震动让梁上落下细灰。
凤瑶伏在地上喘息,指尖悄悄在青砖划下"佛堂申酉"的刻痕。
湿冷的夜风卷着雪片从窗缝钻进来,她望着掌心被银针扎出的血点,忽然想起御膳房总管靴底沾着的紫藤花粉。
五更天的梆子声裹着冰碴子。
凤瑶数着漏刻的滴水声,直到月光偏移到第三块地砖。
她褪下腕上缠着的素纱,露出昨日被银针所伤的伤口——那处溃烂正泛着与佛堂地砖相同的青灰色。
殿外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经过。
凤瑶贴着门缝望去,只见两个小太监抬着裹草席的物件往西六宫去,席角露出半截绣紫藤花的袖口——正是惠贵人宫女冬梅的服饰。
寅时初刻,巡夜太监的灯笼掠过偏殿飞檐。
凤瑶盯着瓦当上凝结的冰凌,突然听见极轻的"喀嗒"声从佛龛方向传来。
供桌上观音像的玉净瓶微微倾斜,渗出两滴带着松香气的水珠——这是塞外毒藤汁混着佛前灯油才会有的味道。
"凤小主,该用膳了。"送饭宫女的声音带着颤。
漆盘边缘沾着抹朱砂,与凤瑶预见画面中暗格锁扣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她佯装失手打翻汤碗,热汤泼在砖缝间,渐渐显出道蜿蜒的荧光痕迹,直指佛龛后的万字纹砖墙。
暮色四合时,北风卷着碎雪在窗棂上勾出霜花。
凤瑶数着更漏,直到月光将"申"字纹样投在佛龛前的蒲团上。
她取下髻间的银簪,簪头在月光下映出点幽蓝——正是那日从珍珠匣里取出的毒针淬炼而成。
月光漫过佛龛前的蒲团时,凤瑶腕间的素纱已被血渍浸透。
她将银簪尖端探入万字纹砖缝,幽蓝寒光映着砖面青灰,竟照出几缕缠绕的紫藤丝线——与惠贵人宫装上的绣纹分毫不差。
"小主仔细手。"送膳宫女突然出声,漆盘底部的鎏金云纹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凤瑶余光瞥见那宫女袖口微抖,露出半截缠着药纱的腕子,正是三日前在御膳房被热油烫伤的模样。
殿外北风骤紧,裹着雪粒子撞得窗纸簌簌作响。
凤瑶佯装踉跄扶住佛龛,指尖不着痕迹地划过观音像莲座。
冰凉的玉雕底部竟有处温热凹陷,她借着月光细看,那莲花纹路里嵌着粒米珠大小的金丝玛瑙——正是皇后丢失的金凤簪尾羽装饰。
"嬷嬷可认得此物?"凤瑶突然转身,将玛瑙珠弹向看守的老嬷嬷。
珠子滚落在青砖上,突然迸出幽绿磷火,这是塞外贡品特有的夜光石,遇血则燃。
老嬷嬷脸色骤变,正要抬脚碾碎磷火,凤瑶已掀开佛龛后的暗格。
锦盒中断裂的金簪与染血的帕子齐齐滚落,帕角紫藤花纹在磷火中扭曲成毒蝎形状——正是惠贵人母族的图腾。
"快去禀告皇上!"景仁宫掌事姑姑突然从廊下冲出,发间别着的素银簪子不偏不倚挑开锦盒夹层。
数十枚淬毒银针叮叮当当落在地上,针尖泛着的靛蓝色与凤瑶腕间溃烂如出一辙。
五更天的雪地里响起杂沓脚步声。
凤瑶裹着白狐裘跪在长春宫正殿,听着惠贵人钗环坠地的脆响。
皇后指尖的珐琅护甲生生折断在扶手上,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初入宫的答应竟能勘破暗格里三层机关锁。
"打入冷宫!"沈煜低沉嗓音自殿外传来时,凤瑶耳后的灼痛突然消退。
玄色龙纹靴踏碎阶前冰凌,年轻帝王的目光掠过她渗血的腕子,在看见满地毒针时骤然凝成寒星。
凤瑶伏地行礼,发间鎏银簪顺势滑落。
她故意让簪头沾上地砖紫藤花粉,在晨光中晕出妖异的淡紫色——这是塞外毒藤与中原朱砂混合才会有的色泽。
"抬起头来。"沈煜的声音裹着松香气息逼近。
凤瑶感觉到帝王的手指擦过她耳后灼伤处,那里还留着预见能力发作时的红痕。
她屏住呼吸,任由鬓边碎发扫过沈煜绣着龙纹的袖口。
皇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出现星点血渍。
凤瑶盯着那方明黄丝帕,突然想起预见画面中碎裂的玉净瓶——原来皇后早已中了慢性剧毒,而解药正藏在冷宫那口枯井下的暗格里。
三日后酉时,凤瑶正在景仁宫煎药。
白芷捧着尚宫局新制的云锦宫装进来,衣襟处金线绣着的鸾鸟暗纹比答应位分该有的花样繁复许多。
窗棂外忽有鹰隼掠过,落下片带着龙涎香气的金箔,正是养心殿独有的笺纸。
"主子,李公公来传口谕了。"白芷声音发颤,铜盆里的银霜炭爆出朵蓝绿色火花。
凤瑶抚平袖口褶皱,指尖触到藏在夹层里的银针——这是用冷宫井水淬炼过的,能验百毒。
通往养心殿的宫道积着未扫的雪,凤瑶数着朱墙上的螭吻兽首,在第九个拐角处故意踩滑。
发间银簪顺势勾破檐下冰凌,落进捧着手炉引路的小太监衣领。
那人脖颈瞬间泛起红疹——果然是在熏香里掺了催情花的细作。
鎏金铜兽吞吐着龙涎香的刹那,凤瑶听见自己心跳震碎了衣襟上的霜花。
沈煜的身影映在十二幅紫檀屏风上,正在批阅的奏折边角染着抹朱砂,与她预见画面中边关急报上的血手印重叠。
"怕吗?"沈煜突然开口,狼毫笔尖悬在凤瑶映在地砖的影子上。
殿外北风卷着碎雪扑灭两盏宫灯,黑暗中传来极轻的机括转动声——是帝王宝座下的暗格正在开启。
凤瑶将掌心抵在冰冷地砖,任由溃烂的伤口渗出毒血。
她知道沈煜正在观察自己每个细微表情,就像那日自己观察佛龛暗格的机关锁。
鎏金烛台突然爆出灯花,将帝王眼中转瞬即逝的惊艳照得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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