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哀悼。
两位王子和王死于非命,这是史无前例的灾厄。麒乐公主和女眷们守灵祈福,愿逝者安息。
夜深,层层叠叠的雏菊花蕊中,身披黑纱的公主掩面而泣,身体难以自抑的抽动。她抬起脸,面上却无一丝泪水,原来她是笑得发抖。
皇兄死了,父皇也死了,那个富商?早就不知下落,或许跟着葬身山底了。现在还能喘气的皇室血脉,只剩她一个。
麒乐趴在父皇的棺木上喃喃自语,仿佛将她的心事说给逝者:“阿父,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兄妹三人每年的庆典都能得到一件礼物。你送大哥古籍,二哥宝剑,送我的却是针线。我想要抢二哥的剑,他总不肯给我,还划伤了我的手臂。虽然你惩罚了他,可我那时才知道,你给我的这些东西,根本不能保护我自己。”
“他们都是将来流沙的王,我却是流沙一件随时等着赠人的珍宝。你们都该死,谁叫你们要挡我的路?”
流沙雏菊在麒乐的指尖流转,隐隐发出蓝色的波纹。纳依沙和她各取所需,他帮她除掉障碍,她也可以保全他的果山产业。何乐而不为呢?
“愿你们不得安息,在地狱永受烈火焚烧。”
法德王联合流沙国在各界设下重兵,为的是捉拿住琉月和珀金,还有下落不明的神之子纳依沙。对他人生最重要的三个人都脱离他的掌控,这感觉在称王之后的法德王心里是很陌生的,旦巴每天占卜,得到的消息却越来越坏。
她看见终有一天,她和法德王都死了,天下尸横遍野,血月盖世,神降人间,却带来人间浩劫。
这个意象太大不敬了,旦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占出这样的内容,她甚至都不敢告诉法德王。他这些天已经太担惊受怕,身体的衰败肉眼可见。
眼下的情况对于祭司来说太危险了,她生来的使命就是让法德王成为一统天下的国王,不止是她,每个先知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王都是如此想法。可现在的法德王已经逐渐丧失战斗的意志,沉浸在被背叛的伤感和对红发恶魔的恐惧中。
神之子计划一旦失败,法德王要想再推翻继承者们,就不得不再次开战,再次目睹血流成河。旦巴就是倾慕他这一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拿自己的百姓出来牺牲。
她不在乎自己出生的部落,蛮荒的生活毫无意义,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捕猎然后繁衍后代。她讨厌生产,也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她渴望更强大的使命——比如,成就神赐给她的王。
当法德王降临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异象,才明白自己是天选之女。
直到今天,她也还是愿意为了法德王做任何事——例如此刻,旦巴在熊熊燃烧的祭器面前,咔的一声,剁掉了自己的小指。
血流如注,抛进去的指头瞬间就被大火吞噬掉了。旦巴漆黑的眼睛里投射出巨大的渴望,她对着火焰轻声道:“请告诉我那三个叛徒的下落……请吾主回应您忠诚的信徒旦巴。”
要在重兵把守下躲藏可不容易,尤其珀金和琉月都是外貌特别突出的人,为了躲过追查,珀金必须给琉月易容。
首先就要遮住他美丽的银发,那可真是万中无一的颜色,长发柔顺,和明月的光泽一模一样,捧在掌心就像丝绸倾斜。
琉月从未让旁人帮自己梳过头发,因此当他坐下来,而珀金踩着凳子给他染发时,他十分紧张,身体紧绷。
“殿下,您的头发真漂亮。”珀金突然道:“我可以剪一撮吗?”
这要求或多或少有点暧昧,但琉月还是答应了,他小声道:“你可以叫我琉月。”
哦,原来是不喜欢被叫殿下啊。
咔咔一声,一小撮银丝落在珀金手里,他似乎用随身携带的什么小皮筋绑住,然后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将海藻制的染膏涂上发丝,琉月看着水面中的自己渐渐变得陌生,心里不但没有负担,反而觉得轻松。
“高塔里的日子很无聊,不是吗?”珀金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其实在暗蝠洞中两人就已经互通记忆,回忆起儿时的往事。可是琉月毕竟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那些悲伤的眼泪未必是发自内心的,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身体却还是忍不住向珀金靠近。
“我从前不认为那是无聊,我认为那是银月祭司应受的考验,只有能经受长年累月寂寞的人,才能承受月的力量。”
琉月似是卸下心防,也渐渐话多起来:“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那时刚刚被露海莎女士解救出来,第一个照顾白雪的人就是你。”
他身后的珀金笑了笑:“它可不怎么喜欢我。”
琉月道:“我当时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就悄悄躲在马厩后面,听你和白雪聊天。你每次都给白雪拿那么多的粮草,还抱怨它吃不完,有一次你还偷偷尝了一口,那是我唯一一次见你吐出食物。”
珀金道:“然后终于有一天,我讲了个笑话,【国王将剑放在士兵的头上,他就成了公爵。而敌军把剑放在士兵的头上,他就成了天使。】你躲在马厩后面没忍住笑出了声,就被我发现了。”
琉月现在再听这个笑话,便不觉得有什么好笑了,可是回想起来,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那样美好的时光,如果回忆起来却像生锈了似的。
塔上很黑,照不到阳光,终日只有暖色的烛火供他阅读,他经常只有一个人,空荡寂静的房间连回声都显得诡异。可是自从认识了珀金,他每天都会在塔下呼唤琉月的名字,让他下塔去一起玩。
琉月总会拒绝,饶是这样也没有拦住他这个小皮孩。珀金有一天突发奇想,把皇庭浣衣女还没洗净的衣服一盆盆搬走——别看他人小,力气竟然很大,扛着比自己还宽的盆摇摇晃晃到塔下,一件一件衣服捆在一起,拧成根极长的麻绳。
奈何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珀金偷了浣衣女的衣服做麻绳,不但当天就给交不了差的浣衣女揪出来痛扁一顿,还被惩罚一个月不许进皇庭。
委屈巴巴的小珀金继续守候着他塔上的好朋友,塔上的琉月手里捧着书,心里也同样思念着塔下等待自己的小人。
隔天,珀金又换了新的攀登方式,他借了好多把梯子(其中有多把都没有经过所属人的同意,说是偷走也不为过)也不顾及安不安全,就叠在一起往上套,闷头爬着,突然听见身下一声爆吼,他回过头,吓得魂飞魄散的露海莎哇哇大叫,让他赶快滚下来。
梯子被收走了,珀金又挨了一顿揍。他挨揍以后就会有点埋怨琉月,为什么他不能像其他的好朋友一样,常常陪在自己身边呢?为什么他们只能在琉月看望白雪的时候才可以相见呢?
这份埋怨不会持续很久,因为每当珀金看到高塔上未熄的烛光时,他就会想到琉月正坐在上面,忍受着和他同样,甚至更甚的寂寞。
独自一人支撑庞大的未来,真的是很寂寞很可怕的事。
终于有一天,珀金还是呆呆望着高塔,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眼前突然掉下来一个杯子形状的东东。
珀金拿起来,放在嘴上,没有水。
又放在眼睛上,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
最后,放在耳朵上,他竟然听见琉月细细的声线小声说:“你好…好担心啊,能听得见吗?”
珀金还以为是幻觉,杯子怎么会讲话呢?!他惊喜地东张西望,抬眼就看见琉月趴在高塔的窗前,向他招手。他的手里也拿着一个同样的杯子,中间连着很长很长的线,一直足够他从高塔上抛到高塔下。
珀金把杯子放在嘴上,唔!的一声猛呼出一口气。
果不其然,塔顶的琉月耳朵炸了半边,呲牙咧嘴。
“这是传声筒,我在书上学的……虽然只能做成这样,但能听见你的声音就很好了。”
“你今天又在塔上干什么呢?你怎么总不下来玩儿呢?”
“我要学习月则,还有很多很多怪物的资料……我不能随便下塔。”
“好吧,你可以每天都把听筒扔下来,让我听你讲话吗?”
“可以,你可以每天都来这里,和我说话吗?”
“当然可以了,我也没有朋友,他们老是欺负我!真坏!”
“那么……”小琉月有些害羞地揪紧“电话线”,他小时候声线很细,放轻了说话就像斯文的小女生:“就这么约定好了?”
“嗯!就这么约定好了。”
那些美好的回忆和约定,对于珀金而言,已经远的好像上辈子了,因此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
琉月道:“对不起,我一开始没有认出你。”
珀金道:“没关系,我认得你,不论何时何地何样的你。”
他话虽说的窝心,表情却是纹丝不动。琉月得亏后脑勺没有多长一只眼睛,否则当他看见珀金从头到尾冷漠的表情后,一定会匪夷所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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