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金发士兵走上前,手中端着圆盘,揭开银盖,中央盛着一颗红发人头。
是个重刑犯,年龄却是四十多岁,皮肤又白又肿,大张着嘴,双眸已然呈现死鱼的灰白色。
这就是法德王下令杀害的重刑犯。
他表情严肃,两只手正紧紧扶住自己的下巴。等待旦巴上前确认。旦巴凑近一瞧,只需一眼,便直截了当道:“诸神在上,不是这家伙。”
“该死的!”法德王更愤怒了。“就没有别的重刑犯了?!拿名单来!”
金发士兵快要吓死了,颤颤巍巍递上名单:“陛下,监狱里只有这一个红发的重刑犯。”
法德王却抓住漏洞:“监狱里?你的意思是,监狱外还有?”
金发士兵抓住机会,立刻诉苦:“陛下!就在一周前,有个叫珀金的少年疯子,杀了我们十八个弟兄,按照律法,他不但该被关在地牢里,还早该被处刑了!然而现在,监狱中却不见他的踪影。”
法德王道:“他越狱了?”
“不。”金发士兵满怀仇恨道:“是有人助他逃跑了。”
琉月能看见鬼魂。
不是所有祭司都行,但他可以。这是月亮赋予他的特权。
传说中,生者会被赋予在太阳下行走的权利。而精怪,以及亡魂则经不起烈日的灼烧,只能在夜晚时分,明月的照耀下现身。
琉月和琉星从名字上看是兄弟,血脉却大不相同。琉星是法德王的亲生子,而琉月则是法德王的姐姐——早逝的戈缇丝公主的遗腹子。法德王对这位长姐非常敬重,传说戈缇丝公主怀上的是月神的孩子,但神终究要回归天际,戈缇丝失去爱人后郁郁寡欢,最终选择了自杀。也是因此,法德王对琉月这个侄子格外器重,甚至给予他很多超出祭司外的权利。
不过关于血脉和身世这一点,虽然说法上众说纷纭,琉月长得也和法德王一脉大不相同,但大家对银月祭司的敬爱却是始终不减的。
皇都曾经闹过一段时间鬼,不是局部性的,而是大量的死尸突然复活,变成行尸走肉。虽不会主动攻击旁人,但还是引起了细菌感染,瘟疫随即席卷皇城。
感染者将会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肢发紫,发黑,乃至变烂。
所有人都不会忘记,当时年仅十六岁的银月祭司站在高台上,身后四位残疾乐手奏响安魂曲,银月旗帜在夜空中飘扬。乐声似无形的线索指引,而死尸竟真的随着银月祭司的吟唱走回墓地,安息了。转天早晨,身患尸毒的百姓也奇迹般康复。正因如此,皇城百姓们很迷信银月祭司的力量。传说他还能在夜里控制天象,打开地狱的大门,但这也没人见过,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就只有琉月自己知道了。
珀金和琉月在森林里徒步行进着,没有了坐骑,两人的行动速度简直就是在旅游。且两人刚刚才打过一架,彼此都不是很想和对方说话。这一路又尴尬又无趣,说是旅游,其实比押上刑场也好不到哪去。
大半天了,前途仍然无望。
珀金走到一半,突然啊一声倒在地上:“好累啊,走不动了!”
琉月停下脚步。
“啊!殿下你看!天上的星星都出来了,我看我们还是明天再走吧?”
琉月走近,深吸一口气,蹲下来:“我去给你找点吃的,然后我们继续上路。”
珀金很喜欢捉弄琉月,但琉月这人有时候良善得过头,让他常有种被反将一军的错觉。
比如此刻,他满心期待琉月会带柴火和野鸟肉回来,没想到等得花都谢了,自己睡过一觉都醒了,才见琉月抱着几颗拳头大的淡紫色浆果回来。他甚至因为害怕影响树的生长,只摘了四颗。
珀金笑都挤不出来:“这什么?”
琉月道:“我找的食物。”
珀金感觉胸口隐隐作痛:“殿下,您能把我打成那样,连只野鸡野鸟都抓不到?”
琉月不理他,慢条斯理地剥果皮:“我不吃肉。”
你吃屎去吧。珀金皮也不剥,咬了一口浆果:“呸!”
又干又涩!
珀金气得浑身都是力气,愤而钻进草丛,十分钟不到,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珀金钻了回来,身上毛刺团子,荆棘,树叶,野花瓣沾了一身。手上还提着一只硕大的野兔子,兔脑袋被一根削尖的木刺戳穿了。
这是密林特有的巨兔,别看体型庞大,动作一点儿也不笨重,相反更加敏捷,难以捕捉。
珀金背对着给大肥兔子开膛破肚,又将其光秃秃的身体串好,在琉月架的篝火上慢慢烤着。
见琉月将那么难吃的浆果优雅吃下,珀金是越看越不顺眼。但招猫惹狗一路了,此刻饿得是前胸贴后背,实在没力气犯贱。何况他是个不记仇的好孩子,尤其耐不住寂寞,隔不了一会儿便主动问:“殿下,您怎么知道我认识释地藏?”
琉月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其实,早在三月前,琉月就收到过一封密信,来信人的笔迹像极了释地藏本人,内容则是说已有国王买通杀手追杀释地藏,而释地藏现在有难以脱身的事情需要处理,希望得到帮助。
信虽是这么写,可连个地址,连只联络的信鸽都没有留下。只有纸条的背面夹了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的画像便是一个红发少年,五官精致,气质邪魅,长得讨喜,却看着就不像好人。
通缉令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个少年杀害了八国很多达官显贵,手段残忍,身份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个极其出色的杀手。
琉月当时还不明白珀金和释地藏的关系,也不知道这疯子日后会来到他的地盘,杀他十七个士兵。但既然是释地藏夹带的,那必定是和他有所关联的,琉月也是因此,在得知消息后才主动决定救下珀金。
他救珀金的原因无他——如果珀金真的带他找到释地藏,他也真的会履行承诺,放珀金离开。那十八条命,就当是之后终止九国之争的祭品。
这说法听上去不近人情,但银月祭司不同于旦巴,旦巴只需要效忠于法德王,银月祭司的使命却是守护众生。
他决不能让战争重演,因此为了那十几万皇城百姓的生命,牺牲那十八个人,这种冷血无情的事情正是需要银月祭司去做的。
一番吃饱喝足,珀金终于收敛了狗脾气,乖乖地和琉月走在一起。尤其解决了肚子饿的问题后,他又开始神采奕奕,没话找话,让本来想闭目养神一会的琉月十分崩溃。
“啊!殿下!”
“又怎么——”
“我们到了。”
顺着珀金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森森然屹立一座古堡,月黑风高夜,里面一盏灯也无。琉月直截了当道:“你确定释地藏住在这,还活着吗?”
琉月对鬼魂无所畏惧,若不是太难缠的精怪,他也有把握。眼下风餐露宿许多天,他蛋壳白的丝质衬衫都蒙尘变成灰色,嘴上不抱怨,可他惯常的温和表情早就濒临崩溃了。
而他身边的珀金就更不用说了,他早已上山下海滚成了只泥猴子,离开监狱时琉月为了避人耳目给他换了身侍从装扮,眼下被他穿得和要饭的没有两样。而且是那种穷凶极恶,劫财害命的要饭的。
古堡的大门紧锁着,而锁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说明已经很久没人进去或出来过了。门的上方有一排防止外人翻进来的尖刺,上面沾着些许已经风干的血迹。不过这点小事对珀金来说算什么?他直接踩着铁门上的镂空花纹缝隙,翻了进去。对琉月道:“让一下,殿下。”随后用一根不知哪里掏出来的银针从里面撬开了锁,一脚踹开大门,让琉月得以进来。
他身上不会藏着一个武器库吧。琉月默默想。
古堡一片寂静。进门的地方是条窄道,两边杂草丛生,植物却都没死,甚至还在大肆繁殖。入园处有个喷泉,早就停止了运行,而且,喷泉中间的圆座上好像少了什么,显得有些突兀。
而古堡的顶端,设立一枚巨大的时钟,正在缓慢的流动着。
奇怪的地方是,花园里一片欣欣向荣,古堡却死气沉沉。按理说,释地藏是大名鼎鼎的炼金术师,他的家岂会是外来人说进就进的。而且,释地藏的宅邸一直以来都有他独特的术法隐蔽,古堡外应该设有重重障眼法,只有运气极好的人才能躲过他设下的陷阱找到古堡。
而现在,两人能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来,说明已经没人再用术法保护这里了。
琉月甚至都有些灰心,他感觉释地藏先生大概真的已经一命呜呼了。
珀金到处乱跑,真的误打误撞找到个活人,一个卷发的小胖墩被他揪着领子从小木屋里扯出来。珀金恶声恶气威胁道:“不想我割掉你的舌头,就老老实实交出释地藏的下落!”
小男孩眼下一片乌青,嘴唇发紫,看上去…不像活人。琉月忽然感到危险,想要上前阻止,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便打断了珀金:“放开他!”
说话的是个粉裙金发的小女孩,她在这座阴沉的古堡中可谓唯一的亮色,粉颊因为愠怒渐渐变红,她噔噔噔跺着脚,走到珀金面前:“不,许,你,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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