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影把珀金的兜裆布甩在山匪的脸上，满不在乎光着屁股嚎啕大哭的小崽子，他现在非常后悔，恨自己因为席琳的美貌一时心软接了这个委托。要不是钱还没到手，他真的会直接扼死这个不断嚎叫的小人类。
“听着……”灰影对胸前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孩子喃喃：“你最好祈祷你的亲爹腰缠万贯，不然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灰影不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区区一句话便能止小儿夜啼，珀金竟然真的缓过劲来不哭了。
女人总是更有人性，沿途那些酒馆的老板娘不止一个抱怨过灰影对待珀金太过粗暴：“这是个小宝宝！他只是肚子饿了才会不停哭，谁让你喂不出母乳给他？看看他的屁股！你怎么连尿布都没有垫！”
灰影一边漫不经心挖着耳朵，一边看这些善良的女人悉心照顾和她们素不相识的小崽子：“我只答应他母亲会把他活着送到，至于是不是健康送到的，那就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了。”
“你会下地狱的，混蛋。”
“我现在不正身处地狱么。”灰影冷冷道。
带着一个不能自理的婴儿，拉长了整个路程的时间。好在一路拖拖拉拉，灰影还是在珀金满月时抵达了皇城。贵族的府邸戒备森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端，灰影提前打晕了一位家丁，做好易容混了进去。
这位贵族来自埃尔梅斯公国时期就宣誓效忠的古老家族，血脉高贵，颇受尊敬，法德王一统九国后更是直接将他们安驻在皇城，使命就是偶尔以法德王之名寻访周边的城镇。
灰影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在这里做男仆，一个一个排查的，他当天夜里就直接用骨链缠住管家的腰，逼着瑟瑟发抖的老头一个一个指认去年曾参与寻访的男性——把这些人全都观察了一遍后，灰影气笑了。
其实刚进府邸他就意识到不对，但总之是怀有那么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期望，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他是被席琳那个满口谎话的婆娘耍了。
这个家族是纯正的埃尔梅斯血统，所有男性都是蓝色头发，根本没有红发的男人。至于他怀里这个东西，就是个实实在在的野种——他的母亲为了让他不被丢在河里淹死，像模像样编了个谎话，让灰影白痴一样走到今天。
“蠢女人，她难道认为我发现真相后不会杀你？”灰影的手放在婴儿柔嫩的脖子上，这一个多月来，他从红彤彤的一团变成白嫩嫩的一团，金色的瞳孔邪气，但放在婴儿的脸上怎么看都是可爱纯真，他就这么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灰影，看着他的大手像乌云一样罩在脸上，又忽然拿开，还以为这是游戏，咯咯笑了起来。
这个孩子的生命力的确非常顽强，一路上风吹日晒，颠沛流离，灰影一天能让他吃上一顿奶就算不错了，若不是有好心的女士给他洗澡，换上干爽的尿布，他估计早就在恶劣的环境中感染疾病了。
也许这真是九神的旨意，这个孩子想活着，他比谁都要珍惜这轻贱的人生。灰影也来自贫民窟，经历过被人踩在地里，生命轻如鸿毛的时候。对着这个朝他傻笑的孩子，灰影终究没有下手拧断他的脖子。
他想，如果这个孩子真的该死，那么神会降下疾病摧毁他，命运总会设置一个关卡夺走他，而他灰影在此之前，不愿意做席琳口中的那个“死神”。
珀金从有记忆起，就常与鲜血和死亡为伴。人们对于小孩子没有戒心，所以灰影会训练他接近目标，利用他做障眼法，最终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小珀金对死没什么概念，只看到上一秒对他很好的伯伯或者大婶，下一秒就会被灰影割掉脑袋，提着去蚁穴换钱。灰影拿了钱会给他买吃的，吃到他撑吐为止。
珀金有时候会替那些死者难过，他知道人没了脑袋就永远不会再冲他笑，对他温柔地说话了。但灰影告诉他：“人不会因为善良就得到好的结局，蠢货。”说罢把他的脑袋摁进土豆泥里。
不过灰影从不强求珀金杀人，他总是带着恶意满满的笑容对其他杀手说：“总有一天他会遇到那个值得杀的人，那时候他不需要老师，自然会懂的。”
其他杀手会心一笑，满地乱爬的红发幼儿捡起死者遗落的匕首，像是被匕首上自己的倒影吸引一般，紧紧地握着不放了。
而当他真正能用这把匕首捍卫自己，仅仅只在两年后。
蚁穴大部分委托都是能够知道雇主的身份的，但真正赚钱的，是信息完全神秘，只需要杀人，就能领钱的“钻石”委托。这种委托杀手无法得知发起人的信息，且双方的身份都会被蚁穴的管理者保护得当，丝毫不用担心泄露。不过这种任务的目标往往都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普通人甚至根本无法近身，就算达成任务，也说不定会结下仇怨，在之后被对方的势力所报复。
灰影最近在忙活的，正是一桩钻石委托。目标是流沙王十分倚重的大魔法师，名叫德尔瓜多，是个皮肤黝黑，身上画满古怪纹身的大胖子。德尔瓜多有许多皇家护卫保护，还是敏感多疑的魔法天赋者，对于灰影这种徒有身手的杀手来说，是艰巨的目标。
不过德尔瓜多有个非常恶心的癖好，足以提供给灰影暗杀的思路——他爱好圈养娈/童。
灰影照了照镜子，他虽说长的不丑，但和美少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他想靠这个接近德尔瓜多是不可能的。不过……相貌可爱，且受他控制的男孩，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珀金和一车来自大陆各地的男孩们作为“贡品”，被运往流沙。珀金在里面是年纪最小的那个，或许过于小了，但他天性早熟，灰影又暗中贿赂买通了德尔瓜多的下属，让珀金绷着一张脸蒙混过关了。
珀金知道灰影就在暗处，但目的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要伺机杀死德尔瓜多。而他只要像以前那样就好了，乖乖地靠近目标，像小狗一样讨好对方——然后，等待他们被灰影杀掉。
身旁的男孩在瑟瑟发抖，他胳膊肘碰了碰珀金：“流沙的宫殿真气派。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简直像是天堂。”
珀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搭话，但是嗯嗯点起头来。男孩看上去十四五岁，比珀金大只不少，一看就是本地流沙人，棕色皮肤黑头发，眼睛是像宝石一样美丽的蓝色，也许正是因为这双眼睛，让他得以成为贡品。
“他们说成为德尔瓜多大人的侍从，以后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如果努力，说不定还能留下钱交给家人。”
男孩的流沙口音太重，珀金其实听不太懂他滔滔不绝说的什么，但对方好像一会儿提到了弟弟，一会儿又说母亲生病，神情越来越忧伤——尔后，他忽然轻轻搂住珀金，好像在说他是个可怜的孩子，那么小就要离开家人。
珀金感到疑惑，他不知道家人是什么，从出生起他的身边就只有一茬又一茬的死人和杀手，唯一不变的只有灰影而已。母亲是什么…父亲又是什么？
太麻烦。干脆别去想了，拥抱好温暖，珀金轻轻闭上眼，将自己的脸埋进去。
男孩们被带到流沙王宫殿后面的一座小城堡里，城堡外形好像一个圆圆的白馒头，凑近了才能看见古龙死亡时降落在流沙国的恢宏场景，细节之精巧，连拜服在龙尸附近，被火焰吞噬的小人都一清二楚，他们因为火焰焚身的剧痛张牙舞爪，痛苦不堪，却仍然被迷人的龙焰吸引靠近。
珀金看着只觉得有趣，其他孩子却被雕刻得如此生动的死亡盛宴吓得不轻。
“别看这些，对你来说太残暴了。”男孩俨然一副珀金哥哥的姿态，牵着他离开。珀金则瓷声瓷气道：“我见过更恐怖的。”
男孩以为他是在吹牛，反问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恐怖？”
珀金咯咯笑：“我见过有一个人，被扔到狼群里面去，嗷！嗷！狼咬他的时候，他就这样叫，最后狼把他咬的这里一块，那里一块——”
“停！”男孩表情严肃：“你怎么会见过这种事情？”
珀金不知道这种事是不能往外说的，他每次演吃人的狼时，蚁穴的杀手们都会笑得很开心，朝他丢金币，就连灰影也会笑。可眼前的男孩不但不笑，反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珀金为这眼神感到忿忿不平，这人上一秒还抱着他，下一秒就把他当成妖怪，松开牵他的手。
于是，仿佛为了赌气般，珀金继续说：“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还见过有人掉到海里的岩石上把脑袋摔得稀巴烂！刀子捅进肚子里哗哗掉出来肉块，还有人的脑袋咻的一下就会飞出去，嘴张得老大！”可他越说，男孩就离他越远，再也不像刚才那样温柔的抱着他对他说话了，珀金有些委屈，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说错什么了，又可怜巴巴上去小声追问：“人就是很容易死，不是吗？”
但男孩十分害怕，他看出珀金不是在乱说吹牛，这个孩子不是正常人，他可爱的外表虽然能让人放松警惕，但那双引人注目的金色瞳孔，就是恶魔的象征！他头也不回地追上大队伍，男孩们统一穿着白色长袍，珀金在这群比他都要高的大哥哥里迷失了方向，他仰着脑袋也不见得能看清楚他们的脸，再也找不到刚才拥抱自己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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