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行健3

那是一年最热的季节,即便陈渡恒的遗体连同棺木被仔细安置在义庄最阴凉之处,也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棺木没有合上,苍蝇绕在上空嗡嗡乱飞,陈渡远当时就忍不住泪流满面,一边大呼“对不起堂哥,弟弟来迟了!”,一边噗通跪下朝着棺木“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辰破天已经忘记当时的心情,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没有流泪,整个人恍恍惚惚,跟随着陈渡远忙前忙后,打理陈渡恒的身后事。

陈渡恒常年奔走在外,结识过不少江湖人物,同时也间接得罪过不少人,突然暴毙,即便与陈渡恒结伴的同行者说了是旧疾复发,陈渡远仍心存怀疑,来不及将尸体立马火化,而是先找来京城最有名的仵作前来验尸。

即便时隔十多年,很多记忆已经模糊,辰破天仍记得那是个晴朗的白天,天空湛蓝,连片浮云都没有。

一身灰衣的仵作大步走出来,随意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先是对陈渡远和辰破天抱怨:“烂成这样才想起来验尸……”随后正色道,“沉疴宿疾,加上服药过度,虚不受补……节哀。”

至此,心底的所有怀疑一消而散,陈渡远这才放心地将堂兄尸体火化了,然后带着堂兄的一盒骨灰和哭懵了的辰破天,马快加急,回到了苏州,将陈渡恒的牌位郑重地摆上了灵堂。

陈夫人叹息道:“若你父亲当真是被奸人所害,怎么连仵作也没验出来呢?总不能是那仵作信口开河吧。可若不是,那个无机子,为何要编出这样荒唐的谎话来骗人?”

辰破天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论无机子的话是真是假,我必须要亲自查出当年的真相,若是父亲的确死于重病也就罢了,若真像无机子所言,是被……”他语气陡然转为凌厉,“哪怕我赔上自己命,也绝对要血刃仇人,为父报仇!”

秦恨生拉低了帽檐,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陈夫人感慨万千,对辰破天鼓励安慰几句,又问了问他这些年来的生活,辰破天一一礼貌地回应,忽然一道身影风风火火闯进来。

那是名年轻公子,看年纪比辰破天小不了几岁,一身华丽锦袍,眉目与陈夫人有几分相似,还没站定就对辰破天劈头盖脸一通骂:“还真是你?你这杂种还敢回来?!好啊我正好要找你算账,敢跟我抢女人?我打死你!”

他挥手要朝辰破天脑袋上打下来,手到半空,却被辰破天一把抓住手腕,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对方的尖叫直冲天际,几乎掀翻了房顶。

陈夫人脸色铁青,拍桌怒道:“住手!住手!!”

辰破天松开了手,一手推开陈破行。

陈破行踉跄后退了几步,差点摔了一跤,站稳后立马捧着被扭伤的手,神色又惊又怒,实在想不通当初被他按着打的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扫视一圈,目光落在秦恨生身上,怔了一怔,只觉得这女子体态纤细,气质淡然,抱剑坐在那里,很有气势,戴着一顶帷帽,面容在黑纱下影影绰绰,虽看不清晰,却可以肯定,是个绝好的相貌。

再将目光移到旁边的柳飘儿身上,登时两眼发直,什么辰破天、不甘心,全部扔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由得上前两步,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位……”

柳飘儿正捻了块糕点送入口中,似笑非笑瞥了陈破行一眼。

若是陈破行对她再熟悉些,必然知道,这是柳飘儿动怒的预兆,而以往惹柳飘儿动怒的人,基本都排队到地府报道去了。

所幸,陈夫人一耳刮子将陈破行扇清醒了,骂道:“什么这位那位的?蠢东西!这是你堂哥的师妹,是纵云派的那个毒女!还不快道歉!”

再怎么好色也是分得清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是要命的不该惹的。

陈破行忙不迭自打嘴巴,但说出的话还是不自觉带上了以往调戏女子的调调,拱手笑眯眯道:“是我鲁莽了,冲撞了美人儿,对不起,真是对不起,美人儿可千万别生气。”

陈夫人一把将他扯到身后,狠狠戳了戳他的脑门,又看了看他的手腕,已经红肿了老大一块,登时脸色沉了下来,但也知道是陈破行动手在先,自己这方理亏,不好兴师问罪,只得又狠狠戳了戳陈破行的脑门:“我就知道你安分不了一点!”

陈破行不乐意:“娘你为什么骂我?分明是那个杂种把我打成这样的。”

说着,他恶狠狠瞪了辰破天一眼。

这时,秦恨生发觉自己的手突然蠢蠢欲动起来,一下子紧握住刀鞘,似要拔刀去砍陈破行。

她心中一凛,忙靠近了柳飘儿,压制住了那股冲动,心道:“这段又是需要推动的关键剧情?推动什么?我想想,若我砍死了陈破行,陈家和辰破天双方必然不死不休,然后呢?辰破天绝对死不了,那死的只能是陈家人了……”

她的动作吸引了陈破行,看着那层黑纱,陈破行心里总有些痒,想将它掀开,好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姿容。

直到将一行人送出了门,陈破行的眼神仍时不时飘向秦恨生。

秦恨生压根没在意,侧头和柳飘儿低声说话:“给几包药呗。”

柳飘儿道:“不给。”

秦恨生道:“想死?”

柳飘儿眸光流转,掩唇一笑:“除非你告诉我要用在谁身上,谁这么大本事,竟能惹你不用刀给个痛快,反要用毒慢慢折磨。”

秦恨生心道:“我说我用在自己身上你信吗?你信吗?你肯定不信。”

忽然一声惨叫,秦恨生扶着帽檐看过去,只见陈破行被一脚踹到地上,滚了几滚,辰破天满面煞气,大步上前,又是一脚,他明显是气得狠了,下脚也没个轻重,陈破行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连痛也叫不出声了,冷汗涔涔。

等到陈夫人带人乌泱泱冲了出来,陈破行已经硬生生疼晕了过去,陈夫人立马惊叫一声,命人七手八脚将少爷抬进去,又转头吩咐速速去请大夫,陈家下人将秦恨生三人团团围在中间,生怕他们打完就跑。

秦恨生暂时没有逃跑的打算,她忙着扯住辰破天的肩膀,免得他追上去继续踹人:“你又打他干什么?”

辰破天怒道:“他一直盯着你们!”

秦恨生莫名其妙,柳飘儿了然:“该打,真是该打。辰师弟,下次这种事,记得叫上我,区区身体疼痛算什么,我非得让他好好尝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做有眼无珠。”

三人对话毫不掩饰音量,陈夫人气得面目扭曲,一挥袖子:“来人,将这三个狂悖之徒送到官府!我非要知州大人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不可!”

知州大人五十多岁,蓄着花白的胡子,若是没有这身官服,旁人见到只怕会当他是个普通慈祥的老人家。

知州大人负着手,慢吞吞走了出来,坐在座位上,仔细地扶了扶帽子,然后慢悠悠拿起桌上的惊堂木,“啪”地拍下去:“堂下何人?所为何事?莫要弄虚作假,一一道来。”

陈夫人跪在下方,立马报明身份,将辰破天等人之恶行全部如实说出来,求大人给她可怜的儿子一个公道,拿着手帕不住地擦眼泪:“原本再怎么说,辰破天也是堂哥的养子,虽然没入族谱,但是大家都将他当陈家亲子看待的,兄弟俩打一架,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可是大人,您听听那个毒女说的什么话啊?她要让我儿子生不如死啊!我哪里还敢忍忍,再忍我儿子就没了!”

知州大人对江湖之事了解不多,一时没反应过来毒女是谁,慢慢腾腾道:“那个毒女,还有辰破天,还有秦恨生,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在场之中,柳飘儿是唯一一个笔直站立的人,她举手道:“大人,不妨听我说说。整个苏州的人都知道,陈破行是何等样人物。自见到我们姐妹第一眼起,他便言语轻浮,举止下流,比起骚扰有过之无不及。为了自保,我只能狠一点,难不成,非要等他做出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我才哭哭啼啼的,来让你主持公道?伤害都造成了,再怎么主持有什么用呢?况且,我只是放下狠话而已,并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

秦恨生抱臂道:“若连自保也成了犯罪,那我们学武功有什么用?敌人一来,刀一扔,坐以待毙就行,省得再被拉到公堂里兴师问罪,多此一举。”

辰破天摸摸鼻尖,也道:“话说回来,我出脚时候,并没有下了死手,若他安分守己躺上两天,内伤自然痊愈。这样说来,我下手还是蛮温柔的。”

高坐上的知州大人抚着胡子,耐心地听着,慢慢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有道理。”

陈夫人道:“大人!”

知州大人不痛不痒地下了定论:“那,这案子就这样算了吧。”

陈夫人当然不干:“大人!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万一他们真对我儿子下手可怎么办呐!大人明查!”

知州大人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这种小事,你闹上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了,本官还忙着呢。去吧。去吧。”忽然想起什么,他回头道:“你说,你们是纵云派的?”

柳飘儿双手环胸,道:“不错,纵云派。”

知州大人这才认真打量起柳飘儿,越看越觉得眼熟,柳飘儿负着手,笑盈盈站在公堂上,任他打量。

片刻后,知州大人身体一颤,猛然跌坐在椅子里:“你——不不不!常——不不不!这个,那个……”

柳飘儿笑道:“大人喊我柳飘儿就好。”

知州大人忙道:“对,对,对,柳姑娘,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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