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云派辰破天亲自护送方家布庄的千金回苏州,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苏州大街小巷就人尽皆知,各种浮想联翩,饭后闲聊,脑补各有奇葩。
辰破天一路走来,就已经听过不下六个版本。
其中最离谱的,就是怀疑护送方依依回家的人不是真的辰破天,而是慕流云易容的,毕竟在方依依心中,慕流云是个当之无愧的禽兽,慕流云为了重新博取好感,易容换个身份陪伴左右,也不足为奇啊!
不足为奇个鬼!
辰破天额头挂满黑线,一路走走停停,绕了两条街,最后,停在一座宅子前,迟迟没有动弹。
后方的秦恨生扶着帽檐,抬头看去,高高的门匾上,写着“陈宅”二字。
柳飘儿道:“辰师弟看着门匾,看样子似乎有些伤感。”
秦恨生道:“离开这么久,近乡情怯也在所难免。”
“不是近乡情怯,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进去。”辰破天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们面前,苦笑,“毕竟,当初是我自己拎包袱走人,现在却回来了,难免有些尴尬。”
“……”秦恨生立马拉低帽檐。
辰破天道:“秦师姐,都被我发现了,再怎么捂得严实也没用吧。”
秦恨生道:“要你管,不想看到你那张脸行不行。”
辰破天:“……”虽然很不理解,但他已经对秦师姐的喜怒无常很习惯了。
三人在陈宅的前墙下蹲成一排,辰破天揣手忧郁道:“拜入纵云派之前,我也曾回来过一次,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回来看看,结果敲了门,报了身份,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门便砰的关上了。”
柳飘儿了然:“你是担心,这次对方又将你拒之门外?”
辰破天愁眉苦脸:“如今陈家主事的人是我爹的堂弟陈渡远,以前我爹在世时,他就百般看我不顺眼,等我爹没了,更是变本加厉,现在我要进去,恐怕是很难了。”
秦恨生扶着帽檐,抬起头,拍了拍墙壁,道:“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辰破天看懂了她的意图,迟疑道:“这、这不好吧,再怎么说……”
秦恨生没等他迟疑完,纵身一跃,直接从墙头跃了过去,柳飘儿紧随其后,辰破天东张西望,见没人注意到这里,咬咬牙,撩起衣摆,跟着翻上了墙头。
不得不说,秦恨生选择这个翻墙地点,的确很有优势,翻过墙壁,便落在一片清幽的小树林里,里面种着花草,外面摆着假山,是个极为适合掩护隐藏的好地方。
秦恨生捡起一块石子朝辰破天砸过去:“带路。”
时隔多年,辰破天重返故地,摸着树干,心中感慨万千,被这一砸,惆怅顿消,转为无奈。
他捧着被砸出泥印子的衣角,商量道:“这个,秦师姐,以后呢,咱们可不可以有话好好说?这身衣服,我刚买不久的……”
柳飘儿忽然“嘘”了一声,大家顿时噤若寒蝉,猫着腰藏在假山后,等了一会儿,两名婢女捧着盘子,有说有笑,从假山前走了过去。
待她们走远了,秦恨生这才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莫名其妙道:“我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柳飘儿摸了摸鼻尖:“以前总是摸黑翻进别人院子的井里下毒,条件反射,不好意思。”
这时,那两名已经走远的婢女似乎玩闹了起来,其中一人嘻嘻哈哈,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和同伴挠痒痒,忽然动作一僵,猛地转过头:“——你们是谁?”
秦恨生:“等等——”
一把红色粉末扬在眼前,两名婢女齐齐倒在地上,盘子碎掉了一地。
空气安静了片刻,柳飘儿掩唇一笑:“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她拿出解药给倒地的两人闻了闻,两名婢女恍恍惚惚地醒过来,还有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三位是谁?客人吗?怎么没见过?”
辰破天一手一个,将她们扶起,仔细看了看,道:“小桃?”
名为小桃的婢女更是茫然:“公子认识我?”
辰破天扯了扯她的辫子,笑眯眯道:“这样可有印象?”
小桃瞪大眼睛,眼眶忽然红了,几乎是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少……少爷?!”她情绪实在激动,在场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扑入了辰破天的怀抱,在他怀中哽咽着又叫了一声,“少爷!”
没多一会儿,小桃便带着他们来到了大厅之中。
陈夫人早在首座落座,用茶盖徐徐刮着碗口,抬起眼皮,看了秦恨生和柳飘儿一眼,目光落在辰破天身上,温和一笑,道:“多年不见,你长高了许多。”
自陈渡恒去世后,陈家岌岌可危的家业便由陈渡恒的堂弟陈渡远接收,几年下来,倒也干得有声有色,虽然不及陈家十几年前的鼎盛风光,却也算是当地有名有姓的富庶之家。
辰破天客客气气道:“多谢堂婶。”
陈夫人淡淡道:“虽然当年渡恒一直心心念念要将你纳入族谱中,可惜天不遂人愿,早早地去了,你这进族谱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不过,既然你愿意喊我一声堂婶,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你这次回来,是铁了心要与你堂弟争抢方家姑娘?”
柳飘儿和秦恨生小小惊讶了一把,辰破天愕然道:“方家姑娘……是指方家布庄的那位小姐吗?”
他茫然道:“破行和依依,他们……”
陈破行,便是陈老爷与陈夫人的独子。
在辰破天有限的记忆中,也不知是天生两看相厌,还是受了长辈熏陶,陈破行对他这个收养来的外人分外不喜,两人见面必打,连吵架这个环节都省略了。
虽然两人彼此厌恶,却难得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对女子——尤其是相貌出众的女子,非常热情。
只不过,辰破天再怎么样也保持着大家你情我愿,好聚好散的底线,陈破行却完全没有这层顾虑,虽然十次有九次遭到了惊天动地的拒绝,没用,反而变本加厉,继续骚扰。
幸好陈家在苏州也算是有头有脸,除去一些不大不小的重伤卧床经历,陈破行竟然也完好无损地活到了今天。
陈夫人柳眉倒竖,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你堂弟对方家小姐痴心多年,以前方家小姐和慕家庄主定了亲,便也罢了,可如今他们已经取消了婚约,此事自然要重新提上日程。既然你是做哥哥的,就该让着弟弟,别以为仗着对人家有恩,就能以此要挟求娶,你还够不着格!”
这话说得实在刺耳,秦恨生不由得挑起眉,嘲道:“你儿子就够格?”
陈夫人得意道:“论门第,我们陈家和方家门当户对;论相貌,我儿子和方家小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这些可不是陈破天能比得了的。”
辰破天却笑道:“堂婶说得对,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我又哪里能和你儿子相比呢?”
他言辞真切,神色真诚,语带笑意,分明是很妥帖的奉承话,可不知为何,这话听在耳里,陈夫人听着总哪里怪怪的,心里怎么也舒坦不起来,要发怒,又不至于,她哼笑:“你明白就好。”
秦恨生和柳飘儿忍俊不禁,拿起茶盏,掩饰了嘴角的笑。
辰破天和陈夫人又聊了一会儿,多是说这几年来经常听到苏州陈家的名头如何日益壮大,旁人对现任的陈家家主如何称赞,陈夫人多年来没什么变化,乍一看不像是婶子,倒像是他姐姐似的,年轻得很。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陈夫人总算听得顺耳满意,冷淡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偶尔也笑着和辰破天说几句,听他问起老爷,叹了口气:“前几日海外有批重要货物被卡住了,老爷连忙赶去处理,算算日子,还有三四天才回来。”
秦恨生冷不丁开口:“他通常会从哪条路回来?”
陈夫人如实说了,又说起这些年老爷如何忙碌,一年有大半都在外头,这次算是短了。
秦恨生的手指在刀鞘上敲了敲,仿佛在思索什么。
“不过,”陈夫人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笑道,“男人嘛,肩上的担子总是更重,每日奔波,也是辛苦,我能做的只有打点好家里,让他回来能吃上热菜喝口热茶,无心旁骛,好好休息。你突然来找你堂叔,可是有什么事情?”
辰破天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十一年前,关于家父之死……”
大厅中熏香袅袅,所有婢女都被挥退了下去,唯有陈夫人和辰破天等人留在厅内。
陈夫人震惊地站起,不可置信地看了辰破天半晌,才一下坐了回去。
她五指用力抓着扶手,缓缓道:“……十一年前,你父亲外出经商,行至京城,岂料旧病复发,第二日便撒手人寰。京城离这里太远了,老爷日夜兼程赶了过去,尸体已经到了不得不立马处理的程度。这一点,堂侄你也是知道的,你是和老爷一起赶过去的呀。”
辰破天点了点头:“我记得的。我还记得,见到父亲遗体的当日,陈老爷便找来仵作检验父亲的尸体。”
想起自己初见养父遗体时的情景,他心中发酸。
那年他刚满十岁,猪嫌狗厌的年纪,爬上大树掏鸟窝,远远看到一阵尘土飞扬,近了些才发现,原来是堂叔陈渡远骑马朝这边奔了过来。
他懵懂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陈渡远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心中奇怪,伸长脖子,试图看得更清楚,没成想他没抓稳,整个人从高高的树上掉了下来,陈渡远恰好策马路过树下,想也不想,伸手接住了他。
辰破天对于骑马早就心生向往,一直没机会,现在当然不肯放过。
那时候陈渡远对他还算不错,远不像后面当了家主就厌烦他,见他牢牢抓住缰绳,又担心真把他扔下他会一根筋地追上来,便妥协了,带他一同上路,赶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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