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继续道：“再说了，就算这真的是皇帝的东西，那又怎么样？天高皇帝远，别说是这么块破玉佩，就算是堂堂县令，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不是要夹着尾巴做事。皇帝？哼，我还玉皇大帝呢！”
“我倒想知道，不该得罪的人究竟多厉害，竟然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
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柳飘儿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把玩着手里的青色瓷瓶，慢条斯理走了下来。
在她身侧，秦恨生双手抱臂，步伐随意，腰间弯刀轻轻晃动。
她目光一扫，发现慕流云一直抬头注视着她，见她也看过来，挑了挑眉，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掌柜拿过算盘，一边敲打，一边随意开口：“那个人，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盗匪窝。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短短半年时间，整个余州已经成为它的囊中之物，表面上县令大人是余州的父母官，实际上，真遇上事儿，还不如准备好金银财宝美貌婢女送去余山寨顶事儿，哦，那盗匪窝就是余山寨。嘿，这年头，当官还不如当盗匪。”
柳飘儿在柜台前站定，道：“盗匪猖獗，县令为什么不向朝廷送信请求支援？”
掌柜讽刺地笑了：“小姑娘，你可知余山寨的势力有多大？我告诉你，出了门，往东直走，五十里后就是余州，而我这儿，就是余山寨势力覆盖的边界，在这范围之内，你随便搭话的一个人，都可能是余山寨监视我们的。给朝廷送信？呵，只怕刚迈出家门，脑袋就分家了，谁敢？”
柳飘儿若有所思，秦恨生挑眉道：“这么厉害？那如果它愿意的话，整个余州的百姓都能为它所用，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喽？”
掌柜道：“正是如此。不过，就凭你们几个穷酸样，有什么能耐使得动余山寨的人？”
说着，他抬起头，目光扫了一圈。
辰破天正坐在桌前，一脸严肃地盯着桌上的一堆银两，伸出一根手指，将一块碎银拨到另一边，口中喃喃有词：“十两。”再拨一个，“十三两。”继续拨，“二十两……”
慕流云坐在桌子另一端，漫不经心摇着扇子，将手里的催眠时钟抛上去再接住，接住再抛上去，瞥见秦恨生的背影，嘴角一勾，抬手接住催眠时钟，瞄准秦恨生的后背，指尖一弹——
秦恨生似有所感，头也不回，一抬手，将飞来的催眠时钟抓住，然后将东西反手扔了回去。
慕流云接住，遗憾地叹口气，秦恨生扭头道：“慕流云，你五岁吗？”
慕流云摇着扇子，悠闲地耸了耸肩。
掌柜摇了摇头，最后将目光落在柳飘儿脸上，柳飘儿不明所以，把玩着手中瓶子，嘴角微笑，回视过去。
掌柜双眼一亮，道：“哎，有了！小姑娘，你年轻貌美，面相又和善，比起那三个可真是太好了！如果你真的有求于余山寨，哪用得着费那么多心思。你自己过去不就行了。”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陡然一片死寂。
辰破天停下动作，神色迟疑，欲言又止。慕流云仍在摇扇子，嗤笑一声。秦恨生抱臂而立，冷眼旁观。
柳飘儿笑容更深，语气堪称温和，轻轻道：“哦？”
见她似乎没有抵触的意思，掌柜大受鼓舞，眉飞色舞道：“不是我吹牛，那余山寨的当家见了我，还得称我一声岳父呢！当初我欠了赌债，没办法，只能将我女儿送上山求寨主的饶命，谁知道，我那女儿生得天生丽质，寨主一看，登时直了眼，不仅免了我的赌债，还专门派人给我修了这么大的客栈，给我颐养天年。姑娘，你比我女儿好看了不止百倍，那寨主的见了你，岂不是连他姓什么都忘了，管你要星星还是要月亮，还愁什么！”
柳飘儿道：“既然你和余山寨寨主关系那么不一般，若是有你出马，我猜，他一定无不照办吧。”
她虽然在笑，但是无端生出一股森冷戾气，掌柜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往后退，大喊：“来——”
然而已经晚了，秦恨生伸手点了他的穴道，五指扼住他的喉咙，他瞬间无法动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柳飘儿将瓶子放在掌柜的鼻前，一股甜腻的香气钻入鼻中，掌柜缓缓闭上眼睛，垂下头，人事不省了。
秦恨生将他从柜台后提了出来，道：“得来全不费工夫。”
辰破天茫然：“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恨生随意道：“自然是因为有这位余山寨寨主的岳父在手，我们上余山寨也方便办事。”
辰破天更加茫然：“……办什么事？”
才意识到问她话的人是谁，秦恨生表情一僵，道：“这个……”
一旁的慕流云摇着扇子嘲笑：“你这堆银子还数不数？要我说，你这就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你数上百八十遍还能数出朵花来？无聊。”
辰破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忘了他刚才的问题，不悦道：“要么你自己拿出五百两，要么就闭嘴。闲的没事干究竟是谁，某人心知肚明。”
慕流云漫不经心道：“哦，你是说我被你撞了一下，中了毒不得已躺床上好几天的事情？还是说为了抓赵泽，分明已经无碍却不得已继续装中毒躺床上等人，结果差点被火烧死的事？”
“……”辰破天道，“不就撞了一下，至于记到现在？”
慕流云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不就差点被毒死，又不是真的死了，的确没必要这么小气。”
辰破天愤怒地拍桌，甩袖离去。
一行人再次启程，前往余州。
短短三天，每天都有一批杀手前来刺杀辰破天。
其实在客栈时候，每天也是杀手不断，不过柳飘儿在客栈周围洒下了秘制毒粉，那些杀手深知柳飘儿的厉害，不敢靠近。
如今终于等到他们离开客栈，众杀手立马迫不及待，一涌而来。
不过，辰破天自从上次唤醒了身体里的那股浑厚内力，武功突飞猛进，那些杀手不仅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反而成为辰破天练手的人形沙包，至于死法，比起慕流云的干脆利落，也残忍得多。
秦恨生掀起帘子看过一次，饶是她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然而，一看到那些杀手各种凄惨的死状，还是不禁心中一寒，一掌拍飞追上来的两名杀手，放下帘子，不敢再看。
柳飘儿托腮，看着翻飞的窗帘，道：“其实有时候，挺羡慕你们的。”
秦恨生连喝三碗茶压压惊，闻言道：“什么？”
柳飘儿看了看自己的手，芊芊细手，美虽美，缺少了震慑的力量感，意味不明道：“若我能像秦师姐你那样，身体健康，自小习武，说不定，今日我在武学上的成就不比你低。”
秦恨生顿住，抬眼看她：“你是在开玩笑么。武林中谁不知道你那手毒术出神入化，天下无双，武林中争先恐后要拜你为师的人不计其数。再说，你不是从不喜欢打打杀杀，觉得既无美感也太血腥，被几个不入流的杀手骚扰了几天，就改变想法了？”
柳飘儿道：“不想和不能，怎么能相提并论。不过你说得对，我堂堂毒女，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比不上一个刀客。我想学武，随时可以学，但是刀客想学毒术，还得掂量有没有那个天分呢。”
秦恨生神色一冷，啪的放下茶碗：“柳飘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直安静的红允笑了一声：“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她在嫉妒你啊。”
秦恨生喝道：“你闭嘴！”
红允倒是没有生气，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真的闭嘴了。
柳飘儿没再说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眼睫低垂，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和茫然。
三天后，一辆马车停在了余山脚下。
一行余山寨的人正在山下巡查，见此大摇大摆走了过来，扛着刀，粗声粗气道：“下车下车，都干啥来的？”
一名锦衣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相貌普通，脸上布满麻子，神情却是趾高气扬，嚣张地不得了，拿着一柄折扇，斜睨道：“一群瞎了眼的东西，知道车上的人是谁吗？敢用这种语气说话，活得不耐烦了！”
正是易容后的慕流云。
那几名余山寨的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语气稍微放缓，道：“无论是谁，要上山，必须得验明身份，这是规矩。”
慕流云骂道：“狗屁的规矩！你知不知道我家老爷上山多少次？别说你们，就算是寨主亲自来迎接也是应当，低三下四的东西，敢拦着我家老爷，信不信在寨主面前参你一本，把你项上人头摘下来！”
余山寨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耀武扬威，好不神气，头一回被人如此毫不客气地侮辱，却不敢发怒。
另一人迟疑道：“难道是王掌柜？”
这时，车内传来一道低低的咳嗽声：“够了！我知道你心急，但这几位兄弟好歹是我女婿的手下，算是一家人，你别这样说话，好好跟人家说，希望我撑着这口气，能见到我女儿最后一面，就算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慕流云朝车厢内拱手：“是。”转头道，“都听到了吧，我家老爷得了重病，唉，命不久矣，你们再拦着，只怕寨主夫人连她父亲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几名余山寨的人一听，脸色都变了，道：“自然不敢，但是，没听说王掌柜生了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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