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流云脸一沉：“废话！难不成我家老爷会装病骗你们！还不让开！”
余山寨的人听他说得那么严重，连忙让路，又担心上山到一半，王掌柜就一命呜呼，赶不上和寨主夫人的最后一面，那自己可真是必死无疑，忙跟上去，围着马车团团转，又是嘘寒又是问暖，关切得很，里面的人稍微咳得大声一点，他们就吓得腿软，忙驱赶马匹，驶得更快了。
驾马的位置被人霸占了，慕流云心安理得进了马车，并以“老爷不能受风”之名，严厉嘱咐他们不准随便进来，他们自然无不遵从。
车内，除了慕流云，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躺在地上，被点了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的王掌柜，还有一个，就是秦恨生。
秦恨生死死捂住嘴，忍笑忍得肚子痛，见慕流云进来，差点破功，慕流云忙拉住她，低声道：“受不住就咳嗽。”
于是，这一段路，驾车的余山寨弟子过得心惊胆战，每听到里面的咳嗽声，一颗心就要剧烈跳动一下，等他们终于到了余山寨里，简直是喜极而泣，忽然，有人小声地惊恐道：“……好像很久没听到王掌柜咳嗽了……”
其他人刚放下的心一瞬间高高提了起来。
“是啊，好像从山腰开始，就没听到了。”
“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他……”
想到某个可怕的可能性，几人的脸霎时白了，这一瞬间，他们连坟墓建在哪儿墓碑上刻什么都想得一清二楚，颤巍巍伸出手，敲了敲车厢：“……到、到了。”
慕流云的声音传了出来：“到了？嗯。老爷，到了，我扶您。”
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下，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慕流云扶着王掌柜，从车上下来。
秦恨生一身小丫头打扮，低眉顺眼，跟在后面，观察四周，骇然发现，余山寨的环境、屋舍分布，竟然和黑山寨一模一样！
见王掌柜被慕流云扶着走路，虽然脸色不太好，但好歹眼睛是睁开的，脸色是正常的，没断气！
众人简直要喜极而泣，前呼后拥，想扶又不敢扶。
慕流云做足了耀武扬威的小人气派，摆手吆喝：“没看到老爷呼吸不顺吗，一下子围这么多人，老爷还能呼吸吗？”
围在一起的人哗地散开，慕流云左右看了看，道：“寨主和寨主夫人呢？”
最前面的人道：“昨晚大伙儿一起喝酒，寨主喝醉了，现在还没醒，寨主夫人正在照顾他，得知王掌柜来了，正在梳洗，你们先进去等等吧。”
在一众人的领路下，慕流云扶着王掌柜走进了最大的一座宅院的大厅里。
虽然从外看来，这房子气派豪华，但是进去一看，却是乱七八糟，满地乱石无人打理，大厅内更是毫无讲究。
原本座椅应该在大门两侧摆放，可这儿却是面朝里，背朝大门，摆了一排又一排的座椅，上方一张长榻，铺着虎皮，榻前一张长桌，酒坛饭菜乱七八糟扔得到处都是。
慕流云脚步顿住，秦恨生压低声音，笑道：“看来这余山寨的人只把黑山寨学了个皮毛。”
领路的人面不改色，似乎对这种乱象都习以为常，动作麻利，收掉酒坛碗碟，擦干净桌子，扫了地上杂物，转眼间，乱糟糟的大厅变成了干净整齐的大厅。
慕流云扶着王掌柜到虎皮榻上，和秦恨生一起将王掌柜摆着端端正正地躺。
王掌柜有火发不出，有话难开口，只能一双眼睛瞪着秦恨生和慕流云。
秦恨生佯做担忧：“老爷，赶路这么久，您一定很累吧，没事儿，您先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等小姐来了，我立马叫醒你。”
指尖在他昏睡穴上一点，王掌柜毫无反抗之力，只能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时，一名女子款步走了进来，样貌清丽，神色平淡，见到榻上的王掌柜，只淡淡道：“父亲怎么了？”
慕流云观察旁人脸色，立马知道这人就是所谓的寨主夫人，王掌柜的亲女儿，便道：“回小姐，老爷一路奔波，实在太累了，刚睡着。”
寨主夫人看了慕流云一眼，又看向低头不语的秦恨生，道：“你们是新招来的伙计丫鬟？我从没见过你们。”
秦恨生小声道：“是，我和慕大哥是一起被老爷招进来的，没几天。”
寨主夫人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答案。
自从进了这里，她就一直站着，一副不打算久待的样子，淡淡瞥了王掌柜一眼，竟然也没亲自上前看一看，只是对旁边的人道：“等父亲醒了，他又想要什么，直接给他，寨主那里，我自己去说。”
说完转身便走。
没想到这父女俩关系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大大出乎两人预料。
慕流云忙开口：“小姐留步！小姐，这一路上，老爷一直在念叨您呢，您不如留下来，陪陪老爷，相信老爷醒来后看到您，一定很高兴。”
寨主夫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笑事情，冷笑道：“他当然高兴了。把自己女儿卖给了这么个人，财大气粗，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换成谁不高兴。”
这时，一道粗狂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岳丈大人来了你怎么不喊醒我。”
一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身材壮硕，皮肤深黑，相貌……
秦恨生摸着良心讲，这相貌不画下来贴在门上当门神挡鬼煞，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寨主夫人每天和这样的人同床共枕，半夜醒来冷不丁看到，真的不会活生生吓晕过去吗？
秦恨生自问不是以貌取人之人，由此可见，能让她不得不以貌取人，这位寨主得丑到什么程度……
同时，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余山寨的布局和黑山寨如此相像——这余山寨的寨主，分明就是黑山寨的一份子啊！
托他这张脸的福，秦恨生想忘记都难，当日黑山寨被一场大火洗劫，四位当家接连惨死，有许多黑山寨的人跑下了山，其中带头的那位，就是眼前这位余山寨寨主！
当时朝廷派出许多人捉拿这些黑山寨余孽，但是人海茫茫，免不了有漏网之鱼，没想到他竟然带着同伴跑到余州，重操旧业，不仅做得风风火火，而且当了一寨之主，威风之势更胜从前。
余山寨寨主几步走到寨主夫人身边，低头看她脸色，小心道：“我听说岳丈大人生了病，是病得很严重吗？”
寨主夫人厌恶地偏过脸，不去看他：“不知道。现在他在睡觉。”
寨主讪讪道：“这样子，那我立马派人去请大夫。”
如果真的请大夫来，那就遭殃了。
慕流云走出一步，道：“不用去请，老爷在家中看过病，原来是因为老爷心中压着事情，长年累月，成了心病，现在什么药都没用，心病只能心药医。”
寨主道：“好，那你说说，岳丈大人的心病是什么？治病的心药又是什么？”
慕流云看了一眼寨主夫人，为难道：“这……实不相瞒，这个病，只能单独告诉小姐。”
寨主皱眉道：“为什么？”
慕流云道：“老爷的心病是和小姐有关的，父女之间说话，您，不方便在场……”
所幸寨主不是什么胡搅蛮缠之辈，听了这话，便温声嘱咐寨主夫人：“那我先出去，有事情的话，喊我就好，我就在外面。”
寨主夫人不耐烦道：“知道。”
等寨主和其他人离开，大厅里只剩下寨主夫人和慕流云、秦恨生，以及虎皮榻上呼呼大睡的王掌柜。
慕流云正要说话，寨主夫人却在一旁坐下，侧对着虎皮榻，冷然道：“不用说了。你们都不用说。让我安静待一会儿。”
一时间，整个大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慕流云等得不耐烦，从腰间摸出折扇，展开扇起来，对秦恨生低声道：“这寨主夫人对她爹貌似不怎么敬爱啊。”
秦恨生压低声音：“你爹把你送给长成那样的人，你对你爹敬爱得起来？”
慕流云一阵鸡皮疙瘩毛骨悚然，义正词严：“首先，我是个男人；其次，就算我是女人，也绝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境地。”
寨主夫人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坐在那里足足有半个时辰，期间别说问她父亲的病情，就连眼神也没扫过一次。
秦恨生不得不怀疑，如果王掌柜立马暴毙在她眼前，恐怕寨主夫人能继续保持安静坐在那儿的姿势，眼皮也不动一下。
琢磨了一会儿，慕流云来到寨主夫人面前，道：“夫人，有件事情，我必须要给您说一声。”
寨主夫人被打扰，只冷冷道：“滚出去。”
慕流云道：“这件事情，关乎整个余山寨的安危，夫人，您真的不想知道？”
寨主夫人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抬起头：“余山寨怎么了？是不是终于有朝廷来围剿？你怎么知道？”
慕流云笑道：“我当然知道……”
这时，秦恨生端着水杯，递上前：“夫人，先喝水吧。”
寨主夫人惊疑不定，迫切地等待慕流云的下文，随手接过水杯，捧在手里，催促道：“继续说。”
慕流云道：“夫人可知道，这余山寨是因何而建？”
寨主夫人摇头。
慕流云道：“十几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盗匪窝，名为黑山寨。黑山寨无恶不作，为武林朝廷所不容，却能一直屹立不倒，直到半年前，才忽然土崩瓦解，一夜之间化为焦炭，从江湖上消失。”
寨主夫人皱眉：“这个我有听寨主说过，但是和余山寨有什么关系？”
慕流云悠悠道：“当然有关系。余山寨寨主，夫人您的夫君，就是从黑山寨逃出来的余孽残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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