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乌霜落早有预料,抬手避过那一下,顺带将投怀送抱的某人搂住。
“……”季惊鸿不死心地盯着上空,目光幽怨,“欺负人——”
他声调拖得很长,浑身透着股恹恹的气息,软趴趴地倒进了冷香四溢的怀里。
这副毫不设防的模样极大取悦了乌霜落,他将话本往桌上一扔,缓缓抚上对方丝绸般柔顺的黑发,一路滑到后颈。
“玩够了?”
低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冷意。指尖冰凉,一下下轻叩着,像敲响的警钟。
“有事暂离,归期未定?”
季惊鸿后颈一凉,心虚地将整个人埋进对方怀里,讨好地蹭了蹭。
乌霜落指尖微微蜷缩,过了会儿才开口。
“季朗。”
季惊鸿闷闷嗯了一声。
“季朗。”
“嗯。”
“季朗。”
“嗯!”
吊了一路的心总算安稳坠地。
乌霜落低头吻了吻他发尖,绷紧的肌肉松懈下来,像卸了千斤重担。耳畔是烛火的噼啪轻响,屋内散着浅淡的腊梅香,温热和暖。
他被困在九幽昏睡数日,费尽心机踽踽独行良久,总算找到了人间的一盏灯。
……好像也没有多生气?
季惊鸿暗自庆幸,悄悄瞥了眼桌上的话本,细细思索着一会儿该如何将其藏起。
乌霜落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下一刻便拿起话本,冷漠道:“没收。”
季惊鸿震惊:“你怎么这样!”
乌霜落两指夹住书页随意翻了翻,头也不抬:“哪样?”
“……”
季惊鸿憋不出一个字。
“这上边画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多看无益,但你要真心想试……”乌霜落指尖一顿,轻描淡写道,“回头我陪你。”
季惊鸿转身不搭理他。
两人心照不宣没提那个吻,但总有什么东西悄然变了。
至少季惊鸿不管不顾地爬床时是这么想的。
隔壁的哗啦水声响了好久才停,乌霜落随意披了件外罩,大片胸膛裸露在空中。他一边走,一边将散发拢到一处,视线一瞥,便与床上的某人撞了个满怀。
季惊鸿被美人出浴的画面激得一愣,缓过来后赶紧将下半张脸闷在被褥内,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我洗过了才来的。”
乌霜落不声不响地盯着他。
“……”季惊鸿可怜兮兮,“我怕黑。”
“知道了。”乌霜落熄了灯,心口有些郁闷。
就这么想试吗……
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被褥轻轻凹下去一块,布料摩挲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越发清晰。寝衣上有股皂角的清香,像橙花染上冷梅,分外让人沉迷。
季惊鸿有些脸热,缓了好一会儿才凑过去,小声唤道:“落落,落落。”
乌霜落阖着眼一言不发。
季惊鸿还在被窝里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触上他皮肤,如火焰般滚烫的热意便顺着指尖传递了过去:“你离我近点。”
侧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乌霜落纵容地往他那靠了靠。
季惊鸿得寸进尺:“要抱。”
“好。”乌霜落抬手拢住他,低声哄道,“睡吧。”
“啾。”季惊鸿突然偷袭,往他喉结亲了一口,快速将整张脸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晚安。”
乌霜落:“……”
一个黏黏乎乎的吻,足以伴他度过漫漫长夜。
……
谢飞燕过来时,已是半月之后了。彼时天难得放晴,阳光通透地从窗外洒进来,将绒毛地毯镀上一层金。季惊鸿坐在地上,一手药杵一手药臼捣得咚咚响。
“都失败几次了,这玩意儿除了梅梓就没人能成!”他一边恶狠狠地动作,一边可怜巴巴道,“落落,手疼。”
“别捣了。”乌霜落攥住他手腕,淡声道,“我去找成品。”
季惊鸿嘟囔:“算了吧,那老头可精了。”
“那就回去。”乌霜落看着他,“回你该回的地方。”
“那更不行!”季惊鸿甩了甩酸麻的手,“你还在这儿呢。”
这些日子整个宗门都传遍了他新春宴公开示爱的事,现在人还没追到,他怎么敢回问心峰。
乌霜落扯过他的手,一下下按压。他力道掌握得很好,摁下去很有巧劲,不会太疼,也不知是无师自通还是在何处学过。
季惊鸿伸手:“这只也要。”
乌霜落:“好。”
“我看你也别待外峰了。”季惊鸿干脆整个人倒进他怀里,一双漂亮的杏眼亮如繁星,“我带你私奔吧。”
乌霜落极其自然地接住他,正要说话,传信的纸鹤便刷地从窗外一飞而入,恰恰落在桌上。
季惊鸿脸色一变,险些蹦起来:“我的药!”
他心急如焚,下意识便去抓,匆促间小臂扫过石臼,哐当一声响。眼看那石臼连带着草药即将摔碎,季惊鸿呼吸都停了,下个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侧边伸来,稳稳接住了它。
乌霜落将倒下的石臼放好:“小心。”
“吓死我了。”季惊鸿松下一口气,三两眼瞥了眼来信,迟疑地望向乌霜落。
乌霜落捏捏他手心:“怎么?”
季惊鸿诚实道:“谢薇来朗月轩了,我得过去一趟。”
凉意上移,乌霜落缓缓摩挲着他手腕,像依赖也像束缚。
“哎呀就是思雅宗少主,算是我的一个……额,朋友,上回我拜托她帮忙查个事,你……”季惊鸿小心翼翼地试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见?”
乌霜落意味不明地笑笑:“你和她议事,带上我?”
“不行吗?”季惊鸿很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小声补充,“反正迟早得见。”
“你先去。”乌霜落点点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药,“我理完这些来接你。”
季惊鸿眼睛一亮,猛地扎进他怀里:“落落,你对我真好。”
带着凉意的指尖缓缓摁在他后颈,乌霜落很浅地勾了勾唇,嗓音带笑:“嗯。”
鼻尖浸满熟悉的冷香,季惊鸿没忍住,扯着衣领在他嘴上啾了一口,不等人反应便坏笑着逃之夭夭。乌霜落没抓住人,抬手触了触自己唇角,眸色被酿出一汪温柔。
御剑乘风,不过须臾便能从外峰抵达朗月轩。洒扫的仍是那几个弟子,碰上季惊鸿忙不迭地见礼。
季惊鸿匆匆回了,进屋时陡然想起什么,拦住一个弟子问道:“我不在这些天,可有人来过?”
那弟子拿着把扫帚,裸露小臂上有道纵横交错的疤,他认真回忆了一遍,确信道:“除却谢前辈,无人到访。”
季惊鸿点点头,临走前又突然想起什么,踟蹰道:“朗月轩隔壁朝南的那间屋子,还在吧?”
那弟子一愣,下意识道:“在的。”
那间屋子清幽雅致,离主屋最近,按着规矩,素来是由历任峰主的爱侣居住的,没人打扫,已空了许多年了。
“嗯,抽空收拾出来,所有钱财从我私库扣。”季惊鸿咳嗽几声,尽量装得谈吐自然,“地面墙角都得清扫过,被褥也得重新换,柜架都刷成黑色的,再装上地龙和壁炉,必须要暖和。”
那弟子已然傻了,只会愣愣地看着他。
“还得种些好养活的绿植,收拾得慢不要紧,得用心。”季惊鸿被那直白的眼神盯得脸热,不得不移开视线,“过几日约些人来,我再讲讲具体的。”
说罢,他逃也似的转身,陡然听得后方有扫帚落地的声音,也来不及去看对方反应,疾步往里边去。
方才入院,上方忽地传来一声笑。
“哟——”
高枝腊梅挡住些许风光,隐隐绰绰间,却见一少女架坐墙角,目光明亮地看向此处。她衣着华贵,妆容精巧,发顶插玉簪,金线纹寒梅,连带着眼角都点缀了几瓣花蕊。通身的打扮天衣无缝,光彩照人。
“这是谁呀~”谢飞燕笑嘻嘻地晃晃腿,“这不是,新春宴上公然示爱被戳穿后还急眼的——五,百,哥嘛!”
“怎么回事呀,怎么有空亲自来接待我这个闲人了呀?”她故作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嗓音都高了不少,“哎呀,不会是——还没追到吧!哈哈哈哈哈哈!”
季惊鸿:“……有没有人夸过你说话很好听?”
谢飞燕眨眨眼睛:“没有呀。”
季惊鸿忍无可忍:“那你还说这么多?!”
“你看你,又急。”谢飞燕从墙角一跃而下,狡黠笑道,“别生气呀,来来来,和我讲讲,我帮你谋划谋划。”
“这个下回再说。”季惊鸿拍掉她放自己肩膀上的手,“托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这事可不得了。”谢飞燕立刻放低声音,“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季惊鸿被她弄得紧张兮兮,不由也小声道:“什么?”
“……”谢飞燕严肃地盯了他半晌,正当季惊鸿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消息时,对面那女子嘻嘻一笑,“什么也没查到诶!”
季惊鸿状似要动手:“谢薇!”
“诶诶诶,冷静!”谢飞燕赶紧作防护状,“冷静啊,冷静,我今天这身可是新的,你也不想再欠我五百条衣裙吧!”
季惊鸿强忍着怒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行啊。”谢飞燕又恢复了那贱兮兮的表情,“我可不是偷懒啊,但这位骨头架子美人我是真没查到,不是没有记载,更像是有人刻意在暗中拦着不让我查,但她和谢家势必有些关系,这点我能确信。”
季惊鸿皱眉:“所以线索就这么断了?”
“不不不——”谢飞燕伸出一根手指摇了两下,自信道,“只要我和她交手,就能探出她是谁。”
“她行踪不定,我去哪儿给你抓人?”
“这就是你要想的了,反正她要杀的也不是我呀。”谢飞燕幸灾乐祸,“不过嘛,作为你欠我五百条衣裙的债主,我还是会对你的命有那么一丝在意的,所以——”
她合掌一拍,眉飞色舞道:“这段日子,我就在这儿住下啦!”
“我先确认一遍。”季惊鸿木着脸,“我不能拒绝,对吧?”
“聪明。”谢飞燕打了个响指,又贱兮兮地凑过去,“所以现在,能带我见见未来的嫂子了吗?”
季惊鸿闷闷道:“不要。”
谢飞燕夹着嗓子恶心他:“要嘛要嘛。”
“不带你见,谁让你阴阳怪气。”
“哎呀别这么小气,我就掌个眼……”
拉拉扯扯间,朗月轩的结界似乎波动了一瞬,抬眼的刹那,季惊鸿恰巧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乌霜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也不知看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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