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季惊鸿下意识甩开谢飞燕，“你……怎么来这么快啊。”
“哟！”谢飞燕陡然亢奋，挤眉弄眼道，“怎么不见你叫我薇薇啊~”
季惊鸿被这夹腔夹调的嗓音恶心得够呛，他尚未说话，手腕却是一紧，方才还在门口的乌霜落不知何时移了过来，狠狠将他拽到身后。
警示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刺出，无奈谢飞燕没脸没皮惯了，只回以嘻嘻一笑，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对方。
嗯……长相身材都堪称完美，恰恰比季惊鸿高出一个头。气质也出挑，光是往那儿一站，山岳般的压迫感便沉沉覆了下来。
也难怪素来挑剔的五百哥能看上。
山雨欲来，乌霜落平静询问：“你的，朋友？”
“嗯……”
季惊鸿心虚低头，谢飞燕却突然抢答：“你好啊，我是谢飞燕。”
“惊鸿哥哥应该和你提过，毕竟，我是他的……”她扬起笑，目光挑衅：“青梅竹马。”
季惊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下一瞬，腕上的力道猛然增大，冰凉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腕侧，是无声的警告，无形的威胁。
乌霜落静静看了她须臾：“没有。”
“没提过？看来你对他也没多重要啊。”谢飞燕狡黠地眨眨眼睛，“不过想来也是，谁让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呢？”
身侧的怒气几乎要化为实质，季惊鸿疯狂地比着口形，哪知谢飞燕像吃错了药般熟视无睹。
“对了，惊鸿哥哥，过两日就是上元节了。”谢飞燕目光一转，“你说好要陪我去逛长街的，现如今我就住在无涯峰，你记着来找我啊。”
这种温柔小意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实在太过惊悚，季惊鸿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压根忘了反驳。
“至于这位——”她顿了一下，莞尔道，“哦，忘了问，你叫？”
季惊鸿哪还敢让他们对上，当即抢答：“乌霜落！他叫乌霜落。”
被点名的某人淡淡觑他一眼，直盯得季惊鸿后颈发凉。
“好，记住了。”谢飞燕矜傲地点点头，“辛苦你白跑一趟，惊鸿哥哥还得陪我去无涯峰，没其他事的话，请先回去吧。”
袖下的拳一点点攥紧，刚制成的草药被捏在掌心，逐渐零碎分解，乌霜落沉默偏头：“你跟谁走。”
“我……”季惊鸿张了张嘴，对面的谢飞燕突然朝他眨眨眼睛，或许是心照不宣，他鬼使神差地接道，“我陪她过去，回头来找你。”
说罢，立刻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对方。
乌霜落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了他片刻，转身离开。
待人走远，谢飞燕才捏着嗓子：“朗朗呀。”
季惊鸿猛地往后躲：“别恶心我。”
“嘿！你还会嫌恶心呢，冲他撒泼打滚怎么不恶心了？”
“我哪里撒泼打滚了！”季惊鸿反驳，“还有，我何时答应陪你过上元节了？”
“你看你，一看就不懂我的用苦良心。”谢飞燕摆摆手，“我问你，想不想抱得美人归？”
季惊鸿眼睛一亮：“想！”
“那就听我的。”谢飞燕自信一笑，“不出一月，必有飞速进展。”
“求少主教我！”
“简单，这些日子你住朗月轩拒不见客，对外一律说思雅宗少主来访，抽不出空见旁人，等上元节先试把水看看。”她以手为梳，理着自己精致的长发，“男人嘛，不开窍，给些危机感就是了。”
或许是谢飞燕的表情实在太自信，又或许是想把人追到手想疯了。总之，即便这计划听着哪哪不靠谱，季惊鸿仍义无反顾地照做，让往东绝不往西，硬生生忍了一日三秋的苦痛。
数日后的上元节明灯煌煌，暖色一路从山头烧下去，将黑夜燃成了白昼。从峰顶往下看，能望见璀璨温馨的万家灯火。
朗月轩内，季惊鸿被拽着坐在椅上，身后各式红衣一列排开，谢飞燕站他身后，十根手指卷满发丝，一簇簇一丛丛，编得全神贯注。
季惊鸿难受地歪歪头：“好了没？”
“别动！”谢飞燕猛地将他扯正，恨铁不成钢道，“第一次正式约会，必须得给我打扮漂亮了！”
季惊鸿小声道：“他又没说会来。”
“哎哟。”谢飞燕揶揄，“我们五百哥也会患得患失了。”
季惊鸿不说话，浑身恹恹的。
“哈。”她将那藏红玉簪用力一插，“我都挑衅到他脸上了，他要还不来，你也别追了。”
季惊鸿还在纠结，谢飞燕却将手一拍：“完工！”
她打了个响指，凭空浮现一面镶金嵌玉的水镜，镜中的小公子粉面朱唇，美若冠玉，红衣烈烈，张扬如风。相较先前的随性，今日的他更为精致，更为出尘，更为绝艳。
季惊鸿有些惊讶地晃了晃头：“这是什么发型？”
“我编的，全天下独一无二。”谢飞燕一拍他后背，“好了好了，戌时快到了，再不去来不及了！”
“等、等一下！”季惊鸿也被弄得有些紧张，“真的没问题吗？”
“哎呀别纠结了，去了再说。”谢飞燕忙里忙慌地将他往外边推搡，“记住我给你讲的，一举拿下！”
初春的风已然带上暖意，干燥又缓慢地将耳鬓发丝带起，季惊鸿孤身徘徊在山脚，手腕陡然一紧。
好凉！
他下意识一缩，抬头的瞬间，恰恰撞上一双冰晶般的黑眸。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做此打扮，眸中怔愣一闪而过，随即被怒火取而代之。
季惊鸿惊诧：“你真的来了！”
“否则，你还想和谁去？”乌霜落嗓音冷得像檐角的冰棱，“你那青梅竹马么？”
季惊鸿皱眉：“疼。”
腕上力道一松，对方却仍逼视着他，眼眶竟隐隐发红。
季惊鸿被吓到了，一时失了声。
冰凉的指腹重重擦过他腕侧，乌霜落命令道：“说话。”
“……没有别人。”季惊鸿小声道，“在等你。”
对方嗤笑一声。
“没骗你。”季惊鸿盯着他眼睛卖乖，“落落。”
“……”
须臾后，终是乌霜落妥协：“走。”
季惊鸿双眸一亮，欢天喜地：“落落最好了。”
乌霜落没说话，只微微敛下了睫。
华灯初上，闹市张灯结彩，光点倒映眼底，宛若群星入海，美不胜收。长街熙熙攘攘，眷侣结伴相逛，粉面嫣嫣，浅笑盈盈，交织汇聚成欢腾汪洋。
两人并肩而行，挤着碰着，手便不由自主地撞在了一起，冷暖交汇，蹭起热潮。
过往若如这般多撞几次，季惊鸿便理所当然地牵上去了。但这回他谨记谢飞燕的告诫，不动声色地等着对方出手。
数次后，乌霜落坐不住了，打探的目光连连往这儿刺了好几回。
季惊鸿装作没看见，专心致志兴致勃勃地逛着。
又过了一会儿，乌霜落突然开口：“没有不信你。”
“啊？”季惊鸿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嗯嗯，我知道了。”
说完便罢，仍无动于衷，只饶有兴致地挑起一块玉，对着面前的摊贩道：“这个怎么卖？”
那摊贩看也不看一眼：“五百金，概不还价。”
季惊鸿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抢？”
这么小的一块饰玉，五十金都贵了，他开口就要五百？！
然而下一刻，侧边陡然扔出一锭金元宝。
“包起来。”
“诶！”季惊鸿当即去抢，谁料那摊主反应更快，一手将沉甸甸的金子藏怀里，一手将那佩玉塞过去，谄媚笑道：“公子收好，公子收好！”
说罢，也不等人反应，三两下包起摊上的零碎往肩上一甩，竟是就这么跑了。
季惊鸿目瞪口呆，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玉，又猛地看向那付钱的冤大头：“你知不知道你亏死了！”
“不知道。”乌霜落安静地敛眸看他，“我只知道，你想要。”
“我……”季惊鸿一噎，鼓着气瞪他，“行，那么喜欢付钱，我今日的花销你包了。”
乌霜落很浅地勾了勾唇角：“嗯。”
季惊鸿复又低头打量那块玉，质地莹润，细腻光滑，透红的那部分被刻成了凤栖梧桐，浑然天成，竟也没差到哪儿去。
使不出的气又消了不少，季惊鸿用指尖摩挲了两下：“买都买了……”
他将那玉往前一递：“替我系上吧。”
乌霜落定定看了他片刻：“好。”
说罢一掀衣袍半跪在地，动作缓慢细致。
季惊鸿双瞳骤缩，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
傲骨嶙峋的九幽之主，宁死不屈的魔神大人，平日让他服个软比登天还难，素来只有自己去哄他的份儿。
这样一个人，现在竟向自己下跪。
这个认知让季惊鸿呼吸一窒，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今日着了件新衣，腰纹朱砂绣，引凤来鸣，与那玉佩相得益彰。
冷白的玉指在腰间拨弄了两下，乌霜落垂着眼，乍看仍如以往般不近人情，因而也没人知道，那波澜不惊底色下泛起的涟漪。
“谢谢。”季惊鸿笑道，“我很喜欢。”
“嗯。”乌霜落应了一声，接着往长街走去。
季惊鸿与他并肩，听着闹市灯火下的喧嚣人语，心跳也逐渐平静下来。
然而，正当他要将此事轻轻揭过时，身边的人却陡然开口。
不是平日说话的威赫强势，也不是气涌如山的冷淡命令，更像是示弱，是退让，甚至隐隐带有一丝委屈，连声音都放轻了。
“现在，能牵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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