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劫狱

静思阁幽深僻静,不时传出几声古怪的鸮鸣,瑟瑟凉风一吹,更为阴森可怖。

巡逻弟子将此间围得密不透风,轻而易举便暴露了幽禁谢飞燕的地域,外边果不其然加了三道禁制,翠竹纹路层层递进,由浅及深。

季惊鸿蹲守在房檐上,将身子压得极低,从这边望过去,恰能看见里屋一角。浅色木桌上摆着盘搅得乱七八糟的饭菜,木筷东一只西一只地丢在地上,本该坐在桌前的人却无踪无影。

季惊鸿有些犯难。

他是能躲过巡逻弟子不错,但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若强开禁制,必然惊动谢岱。

也就是说,除非谢飞燕恰好从屋内出来,恰好转身面对屋檐,恰好以一个能将脖子扭断的力度狠狠抬头,再恰好对上他的视线,否则,今晚这趟便算作白来。

季惊鸿格外犯难。

明月逐渐向西南偏移,季惊鸿叹了口气,正欲离开,面前却陡然窜出一张放大的脸。

黑灯瞎火,猝撞鬼脸。

此番情形实在太过惊悚,季惊鸿两眼一黑,好歹将抵在牙关的尖叫压了下去,再一细看,却深觉此面孔有些眼熟。

两笔细眉微扬,如灵动弯弓,凤眼狭长半挑,似长梢柳叶,眼波流转间乖俏狡黠,千伶百俐。

季惊鸿瞪大了眼睛。

声名赫赫的思雅宗少主,叱咤风云的落花仙子,谢薇谢大人,正以一个正常人无法想出来的姿势悬坐在门上。她一条腿伸进四四方方的小框挂起,另一条腿麻花般扭住房梁,左手攀岩似的卡在缝隙,右手搭在吻兽上,腰部悬空。隔着三层禁制,竟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平衡。

更难以置信的是,在这个高难度姿势下,她竟还能保持衣衫整洁,发辫一丝不苟。

“五百哥。”谢飞燕嘻嘻一笑,“冷风吹得爽吗?”

季惊鸿:?

他迷惑一瞬,勃然大怒:“你知道我在这儿?!”

“我又不瞎。”谢飞燕莫名其妙,“你那么大一坨杵在顶上,跟个石墩子似的,有眼睛都看得见啊。”

“那你还让我等那么久?!”

“哈,这不是看你扮木头人好玩嘛……”

季惊鸿当即就要走,谢飞燕赶紧讨饶:“诶诶诶,五百哥我错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来都来了,我这都指望你了啊!”

“闭嘴!”季惊鸿听见那贱兮兮的腔调就烦,“枯骨美人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她什么关系?”

“这个呀……”谢飞燕蹭了下自己鼻尖,嘿嘿道,“那什么,她之后有来找过你吗?”

季惊鸿不假思索:“没有。”

别说枯骨美人,就是云松雪在这半年也没有任何动静,低调得宛若人间蒸发。

“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是我妹妹,老头从外边带回来的,小小一只比亲的还亲,叫谢瑰。”谢飞燕诚实道,“反正——比你是讨喜多了。”

“你夸她就夸她扯上我干嘛。”季惊鸿莫名其妙,“你有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谢飞燕揶揄地挤眉弄眼:“咱俩什么关系啊,我什么都得告诉你?你可从来没叫过我薇薇诶!”

“……”

“你当然不知道。”谢飞燕挂累了,换了个姿势,“小瑰就待了两年,我二十岁去银魄江除妖,她跟过去,死了。”

季惊鸿一愣,像在玩闹拌嘴时陡然得知了对方家眷的死讯。

但谢飞燕说得是那般轻松,眉眼间甚至还挂着狡黠的笑意,像颗芳香的果橘,只要不剥开橙黄的外衣,就永远不知道里边是甜津津的汁水还是苦涩的烂肉,叫他连安慰都无从说起。

“当年我压根不知道这事,还是老头告诉我的,小瑰的后事也是他处理的。”谢飞燕盯着自己双腿晃了晃,“说是埋在银魄江了,被撕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我想去看看来着,老头没让。”

季惊鸿赶在她看过来之前移开了视线。

他心里门儿清,别看谢飞燕这会儿说得多随意,当年必定豁出了命要去看一眼,无奈事与愿违。

“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她怎么活过来的?”

还成了那副森白枯骨的样子。

“谁知道呢,刚刚说的都是老头告诉我的,我哪知道是真是假。”谢飞燕又换了个姿势,“现在看来大概率是假的,我才问了一句他就给我锁这儿半年,人都快发霉了。”

季惊鸿狐疑:“只是问一句?”

“差不多吧。”谢飞燕转了转脖子,“问一句,骂一句,闹一顿,打一顿,都差不多。”

那差得可能有点多。

季惊鸿无言片刻:“来之前我听了你爹的墙角,约莫七日后他会将你放出来。”

“他要是这么说,七日内必出事。”谢飞燕突然挂上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哎,你来都来了,劫个狱呗。”

季惊鸿惊道:“现在?”

“对啊。”谢飞燕理所当然,“那禁制在里边天王老子都解不开,但在外边易如反掌,来来来,我教你。”

哪知季惊鸿谨慎地盯了她半晌,突然退开了。

“……五百哥?”

“我想了想,你还是待里面好。”季惊鸿慢吞吞道,“反正再过几日,你照样能出来。”

谢岱素来谨慎,将她关于此地应当是预感到危险防患未然,或许那位枯骨美人的死和谢飞燕,或者说谢家,有很大的关系。再者,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插手,他只需确认谢飞燕安全即可。

“喂——五百哥——”谢飞燕将禁制拍得砰砰响,“你别是记我仇吧!”

季惊鸿赶紧望向下边:“别拍了!你生怕我不被发现?”

果不其然,那头的弟子听到动静,互相交谈几句,径直朝此处走来。

哪知谢飞燕变本加厉,将拍改为捶,扯着嗓子大嚷:“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

“别喊了!”季惊鸿心惊胆战,又不能冲进去捂她的嘴,险些气得七窍生烟。

这人不讲道理到极点,他生怕被发现,当即便拎剑起身,走前咬牙切齿:“蹲牢子吧你!”

红光一闪,将求助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季惊鸿回到客居时,万籁俱寂,似乎连闹人的长风都察觉到了什么,不敢在此时惹人心烦。

季惊鸿立在门前,后知后觉地有些心虚。

他揉揉鼻尖,想着先去何皎那边凑合一晚,脚步刚转,门内便陡然伸出一只手,将他狠狠拽了进去。

视线所及皆为漆黑,凉意顺着腰腹攀爬到四肢百骸,像阴湿的水,流动间聚成坚不可摧的囚笼,将他牢牢锁入怀中。

有人掐住他,指腹不紧不慢地揉着那处软肉,接着后颈猝然一疼。

季惊鸿拧眉:“嘶……落落。”

好在疼痛转瞬即逝,乌霜落泄完愤,轻轻抵舌舔过那处齿痕:“为什么这么久?”

“嗯……有事耽搁了。”季惊鸿转身缩进他怀里,“你怎么还没睡?”

乌霜落摆着脸不说话。

“别生气,别生气,这次是真有急事。”季惊鸿讨好地亲亲他下巴,“下回我去哪儿都带上你。”

“不必了。”乌霜落冷笑一声,“普通朋友,哪用得着你惦记。”

说罢便朝里屋去,徒留季惊鸿在原地茫然。

季某人苦中作乐地扯了扯嘴角。

哈,完蛋。

夜半三更,乌霜落合衣躺下,双眸紧闭,轻得连呼吸声都没有,似乎睡得很熟。他面朝墙壁,肤色比窗外的月光还透上几分,像莹润的白玉石雕,太过精致,反倒少了丝人气。

床头倏然飘过一阵风,褥子很快被掀开合上,有什么东西钻进来,鼓起一个包。

“下去。”

季惊鸿死死抱住他:“不要。”

对方没再回话,过了很久,久到季惊鸿以为这事翻篇了,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悠悠音嗓。

“你对那青梅竹马也会这样么?”

季惊鸿:???

他困得要命,上下眼皮跟黏住了似的睁不开,连话也没听清,在半梦半醒中哼哼几声:“别闹。”

乌霜落:“……”

爱人在侧,季惊鸿酣然入梦,一觉至天明,哪知次日睁眼,却猝然对上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

季惊鸿一愣:“你没睡?”

说罢他才发现两人换了姿势,对方不知何时将他整个人都框进了怀里,连两只手臂都没放过。

乌霜落沉默埋首,在他颈侧贴上将冰凉的吻印,似乎要咬下去。这种半咬不咬的状态最是磨人,季惊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尽管不适,还是克制着自己没动,将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坦露。

但最终对方什么都没做,只轻轻捏了捏他后颈:“起来了。”

这般反应,似乎只是想单纯地触碰他。

季惊鸿将手递过去:“拉我。”

乌霜落没去接,转而搂住那弯劲瘦的腰,小心地将他整个人带了起来。

季惊鸿满意了,轻轻挠挠他掌心。

“衣服也要我帮忙?”

季惊鸿瞪大眼睛:“我可没说!”

一阵鸡飞狗跳,两人腻歪良久,总算穿戴齐整,又闹着不知说了什么话,磨到了巳时。

屋门外,整装待发的何皎墨发高束,腰佩冰裂,袖口装满符咒。

“无双,乌兄——”他催促,“再不走迟了。”

片刻后,门开,只见一人,此人脸色还不怎么好。

“乌兄。”何皎讪讪一笑,探头探脑,“无双呢?不是说好一起走吗?”

“不用看了。”乌霜落硬邦邦地丢下六个字,“他有事,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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