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变故

鹏郎两只手筋骨凸起,断裂变形的手指扭曲成爪,宛如成了精的大蜘蛛,扒着封煜的裤腿就要向上爬,像贴着树干生长的藤类植物,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怪笑声。

封煜冷着一张脸,抬腿将他踹翻了,鹏郎折断的手脚使不上劲,翻倒后无法快速挣扎起身。封煜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手肘架在膝盖上,俯身低头凑近鹏郎那张丑陋可怖的脸,眯着眼打量,疑惑出声:“一只伥鬼?”

伥鬼,取自为虎作伥,是鬼中等级较低的一类。

一般而言伥鬼已经完全没有人的神智,而纯粹只剩下兽的本能,虽然能够依靠狡猾奸诈的本性来诱骗人类,但只会模仿,技巧拙劣,毫无策略可言。

单独的伥鬼并不可怕,它们武力值不高,反应也不算灵敏,而且很容易被人辨认出来。因此伥鬼一般附庸在其它厉害的鬼身边,负责行迷惑、欺骗和引诱等事,讨些残羹剩肉充饥。

封煜疑惑之处便在此处,虽然他遇上的和缠着江桦的鬼能够模仿别人的声音,这也是伥鬼的能力,但是那只缠着江桦的鬼不仅会使用恐吓等技巧,还知道等待江桦落单的时候逐个击破,更拥有制造小范围幻觉的能力。从智商到能力都远远超过伥鬼的范畴,更遑论他还是鬼域之主,其能力比之展现出来的部分只多不少,绝不可能是面前这只看上去脑核只有杏仁大的大蜘蛛伥鬼。

可是他之前在丰村鬼域内听到的故事就是围绕着这个村长儿子来的,如果鬼域之主不是鹏郎,那么还能是谁?

他没收着力,踩得鹏郎的肩膀一阵“喀啦”作响。底下的人却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张着扭曲变形的五指抓挠封煜的裤腿,脖子使劲向前抻,将那张红白脑浆糊了一片的脸往封煜跟前凑,眼珠摇摇欲坠地挂在脸颊边,张开的嘴里伸出一条猩红的长舌,涎水止不住地往外淌,单调尖利地啸叫:“娘子,娘子,娘子……”

卧槽,好丑。

封煜被恶心得往后仰,掀起裙子在自己大腿侧边摸到了匕首,拔出来捅进了鹏郎的脖子里。

颈动脉的血溅了三尺高,洒到主位上村长腐烂的骷髅身上,骷髅张开了嘴,似乎想饱饮鲜血一般,两颗被戳烂的眼球就那么从他的嘴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还弹了两下。

封煜不顾噗呲乱溅的鲜血,三下五除二将鹏郎的头砍了下来。那颗变形的脑袋往旁边滚了几圈,看到了自己无头的身体,终于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我的头,我的头好痛!”

封煜终于嫌身上那身所谓的嫁衣麻烦,几下把纸做的衣裙都扒下来,沾了血的面庞俊美中透着阴翳,看着比罗刹恶鬼还令人胆寒。他对鹏郎的脑袋笑了一下:“闭、嘴。”

鹏郎闭了嘴,安静如鸡。

封煜抓着他的头发把脑袋放在村长手边的桌子上,顺便将他挂在外面的眼球塞回眼眶里:“我问,你说。”

鹏郎的脑袋动不了,暴突的眼球跟着封煜的身影移动,看着他从屋子里拖出一张凳子,“哐”一声砸在鹏郎无头的身体旁边。鹏郎的眼球“骨碌碌”乱转,像一个人在恐惧地颤抖,他尖声叫起来:“你不是我娘子,你不是我娘子!”

“废话。”封煜不耐烦地打断,“谁是你娘子。”

他岔着腿坐在凳子上,短袖外露出的手臂肌群线条漂亮,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挺直的鼻梁投下阴影,哪怕顶着一脸不知所谓的妆容也显得眉眼深邃俊美。

封煜拽着鹏郎的衣领将他无头的身体拖到自己跟前,“喀啦”两声卸掉他还在不断胡乱划拉的两条手臂,在脑袋的尖叫声中抬头对他笑了一下:“第一个问题,这里的主人是谁?”

鹏郎停止了尖叫,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一圈:“什么主人?没有主人。”

封煜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举起匕首就扎进了他的胸口,匕首深深没进血肉里,只余匕首柄留在外面。

“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我说!我说我说!”鹏郎瞪着眼珠,看着自己无头的身子,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惊恐。

他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呜呜呜,真的没有主人,这里只有我和我娘子……”

封煜皱了皱眉,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他把匕首拔出来,鹏郎皱着脸喊:“轻点轻点!”

封煜没理他,用无头身体的衣服把匕首擦干净,抬着下巴示意主位上的骷髅:“第二个问题,他怎么回事?”

鹏郎脑袋和身体分家,无法完成“转头”这个高难度动作,只能转着自己的两颗眼珠子往旁边看,成功将自己翻成了一个大白眼。

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到,反正过了一会儿他又将黑眼仁翻了回来,咧着歪斜的嘴角笑得脸上堆起了一叠褶子:“嘿嘿,他惹了我娘子,我娘子吃了他的一魂一魄,把他困在这副残躯里不得超生!”

那骷髅费劲地转过脑袋,使劲张开嘴,下颌骨硬生生把自己本就残破的脸皮撕烂了,那像是一个惊恐的尖叫,又像是一个愤怒的斥责,但腐朽的声带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桌上鹏郎的脑袋笑得猖狂。

“第三个问题。”封煜没有提醒鹏郎那是他的父亲,毕竟对于一只伥鬼来说,是没有父亲或亲情的概念的,就像他口中喊着娘子,但其实也并不懂夫妻与爱情。“你娘子在哪?”

鹏郎听到这个问题,笑声突然收住了,他转着眼珠看向封煜,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嘻嘻,娘子去找她的小郎君了呀,嘿嘿嘿……”

封煜猛地一震,遭了,江桦!

他伸手拿出那张沾着江桦的血画了符的纸人,上面鲜红的血迹干涸成了锈红色,纸张泛黄变脆,斑驳得宛如沉淀了数十年的旧时光,一捏就碎成了齑粉。

封煜搓了搓手指,抬头看了看天,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

江桦拿着封煜留给他的手电筒,在青石边站着,一步不敢挪动,不时还用手电筒四面八方地照一圈,看着周围没什么变化的竹林又抱着手电筒站回青石旁边。

后来他站得脚有点累,又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于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背靠着青石面对乡道坐下了,屁股底下垫着封煜走之前扔给他保管的背包。

他眼角余光瞄着黑黢黢的丰村,成对的红灯笼鲜艳妖冶,安静地凝视着他。

江桦吞咽了一下,低头数光圈里落在地上的竹叶,心里崩溃地念叨着老大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人在精神紧绷的高度戒备情况下,感官会比平常更加敏锐,江桦侧了侧头,风动竹叶的碎响他已经习惯了,可是眼下似乎有什么别的声音。

吧嗒,吧嗒,沙——

谁在拖着脚步走,步子又轻又慢。

江桦头皮瞬间麻了一片,手臂上鸡皮疙瘩拉响警报紧急集合,他抓着手电筒往远处一扫,大声喝道:“谁?!”

乡道尽头空荡荡,左右晃动的电筒光照不到人影,江桦屏息凝神,略微颤抖的手捏紧手电,白色的光形成光锥,圆形的底部落在乡道尽头。

脚步声未停,不急不缓,慢慢靠近。

江桦一动都不敢动,双眼死死盯着道路尽头,心跳急剧加快,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灰白色的水泥路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提着一盏马灯,纤细瘦弱,像飘一样走了过来,落进了江桦手电筒的光圈里。

江桦倒吸一口凉气,夜半,孤村,红衣,要素齐全,氛围拉满。从小到大和同学朋友一起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全都跑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只剩下两个大字。

完了。

江桦在脑中快速规划自己的逃跑路线,他目前有三个选择,一个是身后的丰村旧址,但是封煜说过他绝对不能进去,虽然没说后果,但江桦猜测八成有去无回;一个是身前的乡道,那就直接跑到了红衣女跟前,和送货上门无异;还有一个是跑进竹林里,这样虽然也许能躲过鬼和鬼域,但是他这种野外生存技能为零的人估计进去了也会迷失其中,最后葬身山林。

总结一下,就是条条大路通地府。

在这样一个生死关头,江桦难得生出一点悲壮之情,决定从容地坐在原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好吧,其实是他腿软了,跑不动。

江桦就像引颈就戮一样坐在原地,等到那个红色的身影走得进了,他才看清那竟然是一个面容白净的少女,鹅蛋脸,柳叶眉,天生一张温和笑面,手脚都纤细,穿着红色的衣裙,乌黑油亮的头发绑了一条麻花辫,搭在肩上。

她一步一晃,提着一盏马灯,慢悠悠走到了江桦跟前,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定,歪着头问:“你为什么坐在村门口?”

看见是个漂亮姑娘而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鬼怪,江桦悬起来的心先放下了一半,至少能正常开口说话了。剩下一半是理智告诉他,大半夜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这姑娘也不一定是人。

“我,我累了,在这里歇歇脚。”江桦艰难地扯动唇角,“你是村里人吗?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红衣服的姑娘歪着头,笑出了两个梨涡:“我丈夫不见啦,我出来找他,你看见我丈夫了吗?”

“没有。”江桦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道。

“哦,这样啊。”那姑娘拖长了语调,似乎不太开心了,埋怨似的说,“我的鞋子也不见了,那你看到我的鞋子了吗?”

江桦愣了一下,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垂下视线,看向她的脚。

只见她一只脚穿着一双红绣鞋,另一只脚上空空如也,白净的脚踩在地上,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显得脏。

“没,没有……”江桦想到了什么,呼吸急促起来,后背汗毛倒竖。

那姑娘歪头看着他的反应,笑得越发灿烂,梨涡融融:“撒谎是不对的哦,小郎君。”

江桦心如擂鼓,面前的姑娘笑靥如花,他却看得胆寒。后背靠着那块青石悄悄地调整姿势,看到那姑娘没有移动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向着远离丰村的路上跑。

红衣服的姑娘站在原地,看着江桦跑远,笑得梨涡越来越深,甜美的笑容竟显得阴郁诡谲起来。

她提着那盏马灯,抬手抚上那块青石,那青石在晃动的暖黄色灯光下像投射的虚影一样闪动了一下,流血的红字忽然转向了另一面。

她看着江桦义无反顾跑进丰村的背影,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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