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魏商贾人高马大且有千里之志,刚行军那日便在演武台上高声嚷嚷着先往西边打,收揽兵马壮大阵营,再一路北上收复失地,光复大夏。

三言两语就喊得台下个别识几个大字就自认男子汉大丈夫理当思取报国的士卒,按耐不住建功立业之心,热血沸腾。

得魏商贾最为信任的幕僚,方术平日瞧着蔫了吧唧,压根就没睡醒过,可一旦到了搬文弄墨的时候,那是眼睛比谁睁的都大,话说得比谁都大声。

他往着魏商贾身边那么一站,别的什么都不说,只朝天吼着什么只要跟了魏商贾,“山珍海味用之不尽,金浆玉液喝之不完,美人在怀,三妻四妾。”什么,“衣锦还乡,上可孝敬父母以报养育之恩,下则成十里八乡艳羡的对象。”又是什么“来日事成,封侯拜相,祖上封荫。”

这一席手到拈来一听就纯纯忽悠人的话,无奈追随魏商贾的士兵就吃他这花言巧语的一套,更是把大多出身低微连饭都时常吃不饱的众人喊得亢奋不已。

几乎他嗓子一呼,“国难民仇不共戴天,誓死剿敌,重整山河!”

台下立刻百应,“复国安邦,誓与大夏共存亡!”纷纷跺着长戟发出巨响,声音躁动,尘土飞扬,一时间士气高涨,纷纷跟打了鸡血一样西去,气势不可阻挡。

不知是他们的粮草过于充足,行军路上全军上下都未饿过肚子,还是方术深得用兵之道,时不时便在夜间休整之时摆出一副关怀备至的亲民架子与他们坐而谈心,只要众兵卸下心防,他那张能言善语的嘴就可让他们一遍遍回忆起因李宋两国入侵导致流离失所,亲人被残忍屠杀沦为流民乞丐的恨意,将家国仇恨悉数加于他身,时刻催发起大家强烈的战意,斗志昂扬。

从交趾到与恭州接壤的百里途中,这群二半吊子远远超出穆怀御的预估。

不仅粮草辎重接连碰上五支举事队伍都没被截获,还凭借着简单粗暴见人就一窝蜂地冲上去一顿乱打的战法,从未输过。

到达交州边界时他们收编下来的降兵已达三千多人,不足两月这支瞎猫尽撞死耗子的队伍就共有了六七千人,在乱世首度的起义军当中绝非一个小数目。

魏商贾定然是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等凑巧的事,不可能他们五次对战,五次遇到的都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喽啰,他认定了他们得天独厚,才会百战百胜。

其中少不了方术的功劳,多亏他在耳边屡次出计,预判行军路线,才有今日胜利,此番下来魏商贾对他已是言听计从,深信不疑。

当魏商贾想先再往西边无重兵据守的恭州去扎实脚跟,再做打算,方术却道根基已稳,应当北往青州去时,他未做犹豫。

若无五次连胜,他必定还要再仔细思量一番,但此刻他完全沉浸在连翻的喜悦当中,觉得他们已然战无不胜。

尽管他已有耳闻,大趋所势,一旦北上青沅二州极大可能会遇到原先的西南旧部,但以他们如今的实力,真的对上也说不准鹿死谁手,何况他还有方术在旁出谋划策。

魏商贾手下大大小小小的将领也都觉得,他们高强到了就算是对上当初在京都守城的张云将军,也能相媲美,一听魏统领宣布北上,心中根本不惧,干劲冲天。

然他们手底下六七千人可都不是傻的,总有几个自知之明的人,私底下几几扎堆小声嘀咕着,“还真奇怪,就咱这三脚猫只抡过锄头的功夫,怎么哪次都让咱们还没打几下就赢了,别不是前边还有个一败就再爬不起来了的等着。”

但乱世参军不怕死,最怕的就是跟错明主,图谋不到一个好前程。

魏商贾对待募兵吃食上从未有所克扣,在他们看来已是非常值得追随的明主,跟着他必定能混出一番名堂。

那寥寥几句异声,很快被,“怕什么,就算败了,魏商贾也是有名的一方富豪,还能亏待了咱们不成,跟了他最起码粮草充足,总要比之前的日子好过。”给结结实实堵灭了气焰。

话虽这样说,自魏家大营驻扎青州地界后,喊了两月之久却无一人加官进爵的口号就跟怎么努力都咬不到嘴里的肉包子,渐渐对激昂奋进的众位士卒没了作用。

晚间众人围着寨前的营火席地而坐,嘴里嚼着干饼各有各的怨言,“光吃饱管什么用,说到现在也没瞅着给咱们封个公士、上造,簪袅当当,只要是个爵位他都分给了自己的亲信,哪轮得到我们。”

“就是,大家伙替他奔杀卖命,他倒好,军功不论,每月只拿那点银子来打发人,好处都让他一人捞尽,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发着牢骚的几人说到激动处猛然摊开双手,本就人挨着人的狭小火堆边顿时更加拥挤。

“嘿,兄弟往那边去去。”

陈垚鸣一个不留神被左手边的人推挤了一把,他的胳膊来不及收回,上半身往着右侧倾斜,被他挡住大半的火光一闪照在后方,他才想起来最边缘的位置还坐着个人。

穆怀御半边身子都隐在夜色之中,在被他碰到之前单手撑地起了身,随后拿起立在身后的长戟,抬脚离开。

那张小小年纪整天看人都只有一个表情分不出喜怒哀乐的脸,今日终于表露出神色,却是沉抑躁动,显得心事重重。

陈垚鸣被他避开的那只要收不收,最后抬起放在了后脑勺,挠了挠,“兄弟对不住,你这是要去哪?”

穆怀御脚步走的太快,他的后半句随之拔高了些,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先是传入同属一什的几人的耳中,他们听见也只是扭头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半点没放在心上。

穆怀御入魏家大营的两月以来,无论是战场厮杀还是战后清场一直都不曾争功冒尖,加之他年纪尚小,常常独来独往孤僻话少,久而久之当初在募兵留下的惊艳,如一闪而过便熄灭的烛火,再看不见他发光的时候,很快被众人完全抛在脑后。

只陈垚鸣一人还清楚记着,他不仅是被破例收进来的那个,还是这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每次上战场都会对他较为留意。

看他穿梭在混乱的人海中如猎豹那般矫健自如,看似瘦小的身体与敌人正面碰撞上依旧不慌不忙,有着令人意外的结实有力,分明可以争夺许多人梦寐以求立功领赏的机会,但他每次只在战中使出刚好能保护自己活下来的力气。

倒不似在刻意隐藏实力,应当是他的心不在此地,所以思绪格外清晰,被视为蛰伏期的这里,总会带着游离在外的漫不经心。

陈垚鸣猜测是和他找的那个人有关,不免对他产生了几分好奇。

穆怀御脚步穿过寨门前,回了简短的两个字,“当值。”

陈垚鸣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他记得他是前半夜当值,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对,正巧他也不想留在这听这些人继续倒苦水,“我与你一同前去。”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旁边那几人说到上头,才这么一会就喝的醉意朦胧,不由言说拉下他,“垚鸣老弟,往哪去,来来来喝酒!”

就这么低头应付一两句的时间,他再看时穿着暗色衣服的半大少年已消失不见。

穆怀御出了寨门径直往着树林后的河边走去,深冬的天寒气逼人,光伸出手一会都冻得似千万根针刺入骨髓,普通人恨不得把手长在袖子里。

他一身反骨,心口梗着一团难言的酸火,特意坐在结冰的枯草上,双手撑在身后紧紧贴合这片不断渗出寒气的冻土,静看着漂浮在冰面之上格外惨淡的月光,失温和静谧的双重醒脑,总算压住他日积月累呼之欲出的失控。

他每天数着日子又找了整整两月,能遇到的队伍、归顺的降兵,他已经把能看见的所有士卒都问了个遍,没有一个人听过叶栖的姓名。

他就像没有预兆凭空消失在世间,不曾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迟迟没有半点进展和头绪,让他一次比一次轻易深陷再也找不到他该怎么办的假象之中。

穆怀御焦灼地五指合拢将手下的枯草连根抓断,随即察觉到有人靠近,他警觉地竖起耳朵,转身藏于近处的一棵大树后面。

林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只停在距河边十几米远的位置就没了动静,穆怀御屏息片刻,不等手脚并用爬上大树便于观察,又传来一声不紧不慢的脚步。

先来的那人瞧见来人,立即抱拳跪下,道:“禀参军事,萧阳将军奉长兄之命攻打寿光县,先占据青州腹心之地,便于北上支援西平昌,以逼近平原,收复青州。”

“不知参军事可还记得郭萧二位将军败退恭州之时,恭沅二州已被攻陷只剩最后两座城池,困守一月等死之际你言有奇计相救,萧将军奋勇厮杀助参军事一人出城,全军上下数万人等待参军事去救,你却一去迟迟不回,杳无音信。”

“记得记得。”来的那人连站着都嫌累,他靠着树干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完全不把他‘弃万人于不顾之地,一人逃命’的无耻之举放在心上,还明知故问道:“是萧将军派你来寻我?”

若不是他军职在他之上,跪在地上那人此刻真的要忍不住火冒三丈,起来好好骂他这个贪生舍义的小人一番。

他忍了又忍,憋下手背的青筋,“正是,二位将军趁李宋两国反目混战之际,殊死一战,收复三郡,稍得喘息便命我带人四下查找参军事动向,我等风餐露宿苦苦寻找至今,西南三军一路北上日日苦思复国,参军事却在此地喝酒吃肉。”

他鼻腔发出短促的冷哼声,提醒道:“我携一千人马而来,在距此五里之地待命。如今萧阳将军久攻不下寿光县,军中粮草耗尽,参军事数月前离城所说的届时自会有粮草救急,何时才能送往营寨?”

“我虽在将军身边不过半年,但将军助我脱离险境,我非卖主求荣之小人,你且回去禀告萧阳将军放宽心,粮草不日便会送往,这几月不曾传信是还未筹到军粮,无颜面对三军。”

说话总是半死不活的那人,又开始说着他动不动就挂在嘴边的话,“况且我师出名门,有墨……”

只是这次他刚言半句,耷拉的眼皮瞥到冰冻的河水,莫名心中一怵,对跪在地上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人便先行离开。

穆怀御侧耳再想听得更仔细些,只听到远去的脚步,他默数着两人离开的脚步,单手翻身蹲坐在树杈上,眺望前方走往魏家大营的背影,正是方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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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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