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然,谁生谁死,对穆怀御而言并没有分别,他也从不会多管闲事。

若非他急需功绩,也不会忽然想起,叶栖曾在栖迟院有一搭没一搭在他耳边说过的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即善谋者,当首攻其心。”

那时总烦他散漫没个正形,而今时过境迁,他终于从他总是话头跑偏的教授中,悟懂了方术今日又在故技重施,从他到了萧阳的帐下,五次便有两次将他们往着死地上领。

他却没了去向。

就连他最初设想的,只要他不放过任何一处所经之地,每打下一座城他便问一座城,只要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往上爬的机会,成了能护他周全的最强者、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总有一日能再见到他。

都过于简单,他低估了自己对满怀期待却次次落空的耐性,脑中只是想起他逼问那贼首叶栖的下落,他却一脸鄙夷地说着与姚稚口中一模一样的话。

穆怀御便觉句句都在往他心口上扎,他闭目用拇指狠狠碾着手上的血,艰难咽下喉间随记忆翻涌而上的涩意。

“啥意思?”张胜虽饱读诗书,但兵法谋略知之甚少,愣是没听懂他似复述而出,又没头没尾的话。

梁涛也听不懂什么攻啊还是伐呀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心情激动,道:“还能是什么,那必定是校尉神机妙算,不然怎么能三番两次越级晋升!”

“这话倒是没错,我看此次平原一战,校尉必将再立战功。”

现平原是被原青州主方展明所占,萧文卓驻扎在平原以被二十里处,数次以大夏朝廷之命,前往招降无果。接到兄长信件正式开战攻取平原前夜,方术进言一计,萧阳听后便派人前去打探宋国士兵的装扮。

半月之内,萧阳驻扎在平原以南二十里处,二人一南一北,似车轮来回作战,猛攻猛打得平原全军上下疲乏不已,无力抵抗,一败再败。

方展明无奈向沅州宋国据地写信请援,萧阳在营帐内左等右等,终于等到部下截获方术口中料定的请援信。

十日后,他派穆怀御为副将,令他率领一千精兵打先锋,皆扮成平原请援来的宋国士兵模样,青天白日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引得平原开了城门。

穆怀御首次指挥作战,便以燎原之势大破城门见势不对,急聚而攻来的守城兵,带领精兵一千直冲入城内,打得城内溃不成军。

待潜伏在十里之外以免被城内瞭哨发觉起疑的萧阳,带着援军蜂拥而入时,城内已被攻陷了大半。

虽不知方展明是从哪得了消息,早早抛下宋国派来的监察刺史自己从小道跑了,还是后来趁城中混乱逃走。

但此战不仅免于鏖战大获全胜,还在他兄长之前成功夺下平原,是大功一件。

萧阳大喜过望,在平原郡张贴安民告示后,大办庆功宴,朝着宴席下的方术举杯敬酒,“多亏了参军事神机妙算,要不是参军事料到了那方展明会向宋国请援,不知道此战还要打多久。”

说着,他放低了酒杯,叹下一口气,“只是可惜没能将方展明生擒,他倒是有先见之明,跑得比谁都快。”

“不说这些了,今日高兴,来!参军事,喝!”

方术微微扯着嘴皮与他举杯同饮,放下酒杯后,对面那道一如既往直白的视线还在盯着他。

萧阳见他只放下酒杯没了动作,催道:“参军事还等什么,吃啊!”

方术笑着点点头,他是高兴了,但自己往后是有愁可发了。

他那甩甩手就一走了之的师兄狠心,留下的徒弟也不是善茬,这些日子可把他这个师叔坑惨了。

三番两次坏他好事,一出坏事就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寿光县没把萧阳拖死,贼寇猛兽没让他横死,也就罢了。

听前阵子随军的几个百夫私下谈论,穆怀御那日杀入平原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刺史,不知道问了什么触到他的眉头,刺史跪地归降后,照理不杀,他却拔剑就宰了对方。其人杀人不眨眼。

部下还想规劝,吃了穆怀御一个刀子眼后就只能低头装个哑巴,他那个亲随张胜也是个十足的狗腿子,不仅几番纵容,还次次叉着腰训那些在旁有意阻拦穆怀御滥杀的部下。

到如今这孩子有些嗜杀成性,谁的话都不听,已然是没人管得住他了。

不是好事。

方术慢慢摇着羽扇,琢磨给他另外寻个去处,不能让他太过无法无天。

他回去思量了半天,沅州是个好去处。

此地与宋国只隔一江,已失之□□,只待骁勇善战之将前去收复,离济州也近。

原驻守沅州,先太上皇唯一活着的子嗣穆仓枊,现以皇子之名身居恭州,虽西南军大半主力留在恭州二郡内,心中并不认他,被石战拼死带出京都的穆逸也在到处找穆怀御的下落。

但自大夏灭亡,恭沅二州最后的兵力齐聚一城,合并打下三郡后,这两军的局面便一言难罄起来。

穆逸此人心思不在沙场之上,穆仓枊暂可容他,但这时候要是穆怀御突然冒出,就难说了。

何况他现在年纪虽小,却是个极有天赋之人,一旦回了恭州整日拘在穆仓枊身边,十有**要让他故意教成个废人。

萧文卓这几月间没见过穆怀御,但也估摸出了几分他的身份,放任着不管,只怕也存了不想让穆仓枊那么早发现他的心思。

不如让他自己随处闯荡,打出一番名堂,坐实了脚跟,届时穆仓枊也奈何不了他。

方术与他想在一处,不怕他不允准,择日便去找了萧阳述说此事,可还没等他瞎编乱造个原由,穆怀御早早从萧阳那听说他们下一步欲下交州,已经请命去了。

他独自带兵,只找萧阳要了三千人,两年内从交州苍梧郡一路打到了合浦、郁林、日南三郡,近千里地收复二十二县,获封公乘后便成为整个萧家军的中流砥柱。

却在最声名显赫之际,转手就毫不犹豫将打下来的权位交与接替之人,继续奔赴沅州,助萧家军夺回麻阳晃州两地后,再次获封左庶长,军衔可领至少一万八千卫队出战,唯一一个非王族可担任到卿位,已是平民之中可任爵位的最高级别。

几乎哪里有打仗立功的机会,哪里就必有他的出现,可谓不避之斧钺,且至今对阵无败绩。

第三年,与姚稚一同奉命屯兵恭沅二州交界处的晃州要地,同年深秋,穆怀御请命再往西北,进军芷江。

子时一刻,芷江城外十里之地的敌军驻地外,梁涛正猫着腰趴在外围的栅栏边,猥猥琐琐问道:“将军,他们的营寨怎么这么安静。”

张胜插嘴道:“废话,深更半夜鬼都睡了,可不安静。”

穆怀御对两人的话熟视无睹,他半弓着身子在黑夜中像头蛰伏的猎豹,环视亮着零星惨淡烛光的营地,“粮仓在何处。”

张胜搓着冻僵的手,往东边一排连着的十个营帐指了指。

穆怀御便身手矫健翻身入了栅栏,用脚探了一圈并无陷阱,右手竖起朝后示意了两下,潜伏的五十士兵便如猫一般悄无声息背着还未点燃的火把,往着粮仓靠近。

梁涛见他们一眨眼都飞速走了,犹豫半天想说的会不会有埋伏,都来不及说出口。

怪只怪芷江这一战对穆怀御以往速战速决的策略来说,阵线拉得太长了,从深秋到冬日连着跟他们耗了足足一月。

正儿八经的两军对战没打过两次,对面全是在和他玩猫追老鼠的游戏,他进敌便退,他退对面也不进,只派出些苍蝇似的小兵夜夜来骚扰营寨,诸如放把小火就跑,丢几个爆竹就撤……

不痛不痒,但足够惊乍人,不仅夜夜士兵难以安睡生恐敌军突然袭营,也怕三五次后养成了不再警惕的习惯,在梦里就成了刀下冤魂。

穆怀御对此如无其事,只命人在营寨外一圈放上捕兽夹,另临加巡夜,看见有可疑人物靠近便只管往外射火箭。

但敌军太欠打,几次在靠近他军帐的四周放爆竹,真惹恼了他,第二天起兵追去,敌军的营帐已连夜后撤二十里,让他望着秋风无言以对。

眼看着快到了冬日最难捱的时节,穆怀御没时间再跟他们耗费下去,只能选择铤而走险,火烧粮仓。

他此举深入敌营,心里也已隐隐有感,能把他所知所想摸得那么清楚,说句难听的,他撅个屁股对面就知他要拉什么屎的人,只能是谁……

那时他还不敢想地问过好几次,“芷江是谁在给主将出谋划策。”

张胜却只能查到,“只知道和主将一同从济州来的。”

一月以来随着试探性与这位身份成谜之人来回交手,他的猜想越来越深,只是这三年魂牵梦绕,一朝不敢确认。

穆怀御带着一行人火速跑至粮仓附近,火把刚从腰后抽出,便听有人喊道:“不好,中计了!将军快撤!”

瞬间,整个营寨内都响起了敌军举刀呐喊着“杀啊!”纷至沓来的脚步,刀枪兵器碰撞的砰砰声,人被杀的痛呼,和人压塌帐篷的坍塌声……

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光,倒映在穆怀御迥别于少年,深邃冷峭的脸上,他专心点燃一个又一个火把,一马当先,穿梭在粮仓的帐前,一连丢到第五个帐上时,他刹下了脚步。

为验证猜测,他背手拿出左腰的长刀,刀尖挑开了燃着熊熊大火的帐篷,里面空空如也。

穆怀御冷哼一声收回刀尖,抬起眼,下一刻一身喋血的凶煞之气,在看到独身立于冬夜前的身影时,烟消云散。

他比记忆中更加清瘦,面色介于病白和惨白之间,刚入冬便已早早着了黑羽氅衣,厚重大氅包裹下的肩膀更显削瘦,仿佛只需一夜北风便能吹走。

被一道炙热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人若有所感地侧身往后看去,随即愣了一下,似是久别重逢,背手冲他笑了一笑,

穆怀御眼眶刹那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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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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