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此处靠近河岸,山清水秀,绿草如茵,一片祥和宁静。
“瞧啊,他睡得多香…”一个阴恻恻的女声响在耳畔,半喘不喘的,仿佛嗓子里漏风,多说一个字都会断气。
“可不是吗…”另一道声音接上,这是个男人,一个听着就极为阴柔的男人。他看着沉睡中的人的脸,沉默半晌,忽然尖利的笑了起来,边笑便问前面的女人:“可是他配吗?”
“当然不配…”
睡梦中的人轻轻的皱了眉,怎奈意识实在昏沉,挣扎了几下都没能醒过来。
脑中的声音却不曾间断。
“他怎么配啊…”
“怎么能配啊哈哈哈哈…”
“要不我们杀了他吧…我巴不得杀了他…”
“地狱好冷,我快受不了了,怎么还不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啊!”
声音由一道变成了十道,由十个人又变成了无数人,无一不再疯狂质问着“他怎么配”和“怎么不杀了他”这几句话,
“他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啊?”又是那个阴恻恻的女人在说话,这次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沉沉的笑了两声,破锣般的嗓音凑到了梦中人的耳边,用气音问:“你怎么还不死啊哈哈哈…”
“我连尸骨都不剩了…死不瞑目!你合该同我们一起下地狱!!”
“下地狱啊哈哈哈哈!”
梦中人醒了,并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躯体,眼睁睁看着无数恶鬼的利爪挖向他的眼睛,他的喉咙,他的心脏…
瘦弱的躯体不停颤抖,好不可怜。他害怕,他心慌,他猛的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放过我…”
叮铃铃铃——
不知何处传来三声铃响,急切,清脆,仿若穿云箭般打散了漫天的氤氲。
梦中人紧紧缩着的筋骨一怔,耳边瞬间清净了。他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一眼得见天光大亮,万里无云。
……
又是这种梦。噩梦的余韵悠长,时间久了,他都有点分不清到底是执念还是心魔了。
裴文瑾彻底清醒,他坐直了有点僵硬的身体,一双凤眼缓缓睁开,漏出了漆黑的,微微湿润的眸子。
马车空间狭小,手边的那盏茶早已冷透,他伸出枯瘦苍白的指尖抵了抵杯壁,终于有了些真实的感觉,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抬手揉着发痛的眉心。
良久,他哑声唤道:“瑶儿。”
尽管他声如蚊蚋,外面也即刻有了动作。马车停了,帘子掀开一条缝,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探进来半张脸,无声地盯着裴暄有些发白的脸色,轻敲了两下车身。
看裴文瑾撑着头并没有动作,少女眼中一闪,利落的翻进车厢。她坐到了裴暄旁边,自觉给他按摩起了头上的穴位。
“别着急…”裴文瑾感觉到了少女有些慌乱,睁开眼睛看向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什么事,只是问问,哪里来的铃响。”
倒是比任何驱魔的都有用。
少女头一歪,有些疑惑,比划道:“外面安静的只有鸟叫,没有铃响啊…”
裴文瑾忍不住蹙眉,心想道,难道已经病重到幻听了?
他默默摸向手腕,感受着指下虽然有些虚弱但还算平稳的脉像,再一次对上少女无辜的眼睛。
少女瘪了瘪嘴,有些心虚:“其实我方才有些瞌睡,正好醒了,听见哥哥叫我。”
不是没听见,而是压根没听…
没等裴文瑾有什么表示,帘子再度掀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侧过身笑了笑:“哥哥,你说的是这个吧。”他伸手拉过来马脖子,拨动马脖子上带着的一个黄铜铃铛,马儿不满的扬了扬前蹄,带动一连串的铃铛响。
裴文瑾愣了一下,仿佛见到他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没说什么。马铃声音暗哑沉闷,可是刚才梦境混乱,一时间竟也有些想不起来了,他也没办法确定是也不是。
见到眼前人,便没心思想那么多了。他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男人瞥了少女一眼,戏谑道:“这丫头驾车都敢打瞌睡,如果不是我来了,你怕是被她拉进河里都不知道。”
少女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碍于裴文瑾就在身边,她只能咬着牙,忍住不把他的嘴撕烂。
“萧瑶。”裴文瑾瞬间严厉了起来,喊了一声少女的大名,然后曲起手指在她脑门前不轻不重的打了两下:“说过多少遍了,做事要十分谨慎在心,都多大了还那么马马虎虎?最后一次,别让我后悔带你出门。”
少女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讨好似的拽住了裴文瑾的袖子,晃了晃。实际上,她听了裴文瑾十年的唠叨,早就练就了一身本领,耳朵听进去了,心里可未必。
只是趁着裴文瑾不注意,警告似的朝男人比了个手势:再敢多说,就揍你。
男人挑了挑眉,心想:没大没小的,还挺凶。
他没管萧瑶的小孩子脾气,懒懒的靠在了车门上,侧着身子望向裴文瑾,问道:“这段时日身体怎么样?能控制得住吗?”
裴文瑾端起冷掉的茶杯,掀开窗帘一把泼了出去,淡淡道:“老样子。”他抬眼对上男人的视线:“你且管好你自己就行,你总是到我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你那小皇帝怎么舍得放你出来?”
男人顿了顿,长叹一口气,勾起了唇角:“唉,自然是闹了一番的,半大孩子最不好哄了。”
说完还有意无意瞥了萧瑶一眼。
他将帘子彻底掀开,指了指前方隐隐约约的城墙线:“喏,快到闵川城了,他在前面的等着我呢。这次还非要见见你。”
“我有什么好见的。”裴文瑾重新倒了一杯茶,依旧是凉的。他握住茶杯,一使内力,很快便有了几分热气。
男人一见,立刻坐直了身体,不满道:“你怎么又用内力?我的话你不听,上次姜梁怎么说的?他的话你也不听?”
裴文瑾将热茶递给他,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一杯茶而已,死不了。总不能叫你来了没有热茶喝。”
男人不接,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裴文瑾,看的裴文瑾有点发毛。
裴文瑾无奈放下了热茶,妥协道:承…不对,该叫你寸心。寸心,我有分寸,不用多替我操心。”
肖寸心毫不客气的骂道:“你有个屁的分寸。”
他白了裴文瑾一眼,打算不看这让他糟心的人,迅速放下了帘子。一边拿起马绳,一边朝车里喊道:“小红药,出来驾车,你倒是睡美了,哥哥我可快累死了。”
萧瑶吃了不能说话的苦,呜呜啊啊的哼唧了好几句,不用听也知道骂的很脏,一把掀开帘子出去了。
裴文瑾被怼的无话可说,自知理亏,复又拿起刚热好的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想起刚才肖寸心的话,他抬手掀开窗帘,仔细的巡视了一番外面的景色。
护城河绵延不绝,生机不断,青山绿水江山好,四海升平无战事,奔波多日,竟这么快便到了闵川城了。
想想长宁雪峰上的苦寒岁月,裴文瑾忍不住泛起一阵心酸。
无人能明白,亦无人能够体会,这一路到底有多么的不容易。
也无人能够知晓,回家这条路,他走了整整十年。
看着远处熟悉又陌生的城池,他心里诸多感慨无法宣之于口,只能默念一句:“闵川,我回来了。”
老师,师娘…
我回家了。
裴文瑾是个很苦的人,但是没关系,下一章沈煞星便会出现。
沈煞星:老婆,我来疼你了,别着急!!
裴病鬼:其实也不是很着急(扣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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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闵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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