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缓缓关闭,隔绝了这对父女。
一墙之隔,仿若天地。
大门合上不久,门口的守卫走到楚立面前,告知他可以离开了。
楚立宛如丢了魂,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颤颤巍巍地磕了一个头,高声地喊:
“谢陛下恩典!”
然后艰难地站起身,颤颤巍巍的离开了,那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抽走了他的脊骨,让他再难挺直腰杆。
这么一打岔,楚音也歇了出去游玩的心思,遣退了两位宫女,躺在床上休息,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出去。
夜色黯淡,天无点星。
随着兵部尚书“自愿”上缴家产的消息被宫中的各路眼线传出,隐藏于暗处躁动不安的人们更加惶恐,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这场动乱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批人离开,一批人上位,官场永远不缺有能力的人,多的是怀才不遇的沧海遗珠。
赵景的目的也正是如此,搅浑池水,激浊扬清。
这些人一收拾,国库都充盈了不少,顺带赵景让张公公挑了一些东西送到楚音那里。
赏赐也给了,事情也解决了,楚音离开皇宫的时间也该到了。
出宫需要令牌,楚音这里没有,便托锦秋去问今上身边的张公公拿。锦秋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一直惦记着离开,满脸纠结地去找张公公。
那边的小太监认得她是伺候楚姑娘的宫女,进去通报了一声,很快就出来带锦秋进去见张公公,
“跟我进来吧,干爹都吩咐过了。”
锦秋犹豫了几秒才柔声对张公公说:
“张公公,楚姑娘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出宫?”
张公公面色不变,只是笑了一声,说:
“这我哪里知道,还等圣上的吩咐,我才好办事。”
“……叨扰公公了。”
锦秋稍微松了一口气,面上带了些真心诚意的笑,对张公公说了一句客套话才离开。
锦秋把话带回去的时候,楚音难免有些失落,但春潭的表情却与锦秋别无二致。
果然如此,圣上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天子想要得到的女人,岂有轻易放走的道理,这位楚姑娘也是太天真了些。
又过了几日,一直没有消息传进来,楚音心里越来越焦急,锦秋和春潭却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深感自己十分幸运,这极有可能可是新皇登基以来的第一位妃子,按照目前的情况,还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人嘛,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抓住了这份机缘,说不定日后就能步步高升了。
等的时间久了,楚音实在着急,就自己过去找赵景。
锦秋和春潭完全不急,认为这是一种情趣。
楚音去之前还斟酌了半天,结果过程出乎预料地顺利,就好像是赵景一直等着楚音来找自己提这件事一样,楚音一开口就应下了。
就在张公公去拿令牌的时间里,门口的侍卫来报:
“骠骑大将军和右相求见。”
“宣。”
“陛下,民女先行告退。”
他们之间的谈话不是他一个毫无身份的民女可以听的,万一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那可就麻烦了。
“等令牌拿了再走吧,今日没有什么要事。”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楚音只好留下,横竖也没有多久。
很快,楚音看见两位样貌出众的男子并肩而行。
一位身披铠甲,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眉眼俊朗,脸上带着常年征战养出的凌厉之感,手背青筋突起,极具力量感,迎面走来时气势十足,叫人几乎不敢直视。
这位一定就是骠骑大将军徐巍,那另一位风姿卓然的便是右相了。
楚音只敢快速打量一眼就赶紧低下头行礼。
二人的表情有些意外,没想到赵景这里还有一位女子。
徐巍的眼神在楚音身上停顿了几秒才收回来,楚音低着头,没有发现这份异样。
温雁吹瞄了一眼徐巍,然后开口问道:
“这位姑娘是?”
他们今日几个今日相聚是为了小小地庆祝一下,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他们两个为赵景办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如果这位姑娘也是盟友,没道理他们不认识。
“给你们介绍一下,”赵景放下手中的淡青釉荷叶纹杯,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把手往背后一背,姿势神态透露出一派轻松,“这位楚音楚姑娘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么一说温雁吹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之前那一次暗算险些夺去赵景的性命,赵景一死,他们多年来的筹谋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知道了这一层关系,徐巍和温雁吹的表情霎时间缓和了许多。
“原来是楚姑娘。”
接下来的谈话楚音插不上嘴,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楚音拿到了令牌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皇宫了。
锦秋和春潭不敢相信圣上居然真的让楚音出宫,这样一来,之前的一切都成了自己做的春秋大梦,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脸上的表情险些没挂得住,但于骠骑大将军,右相和圣上都在场,不敢表现出来。
楚音离开的时候,徐巍隐蔽地看了一眼她摇曳生姿的背影,一回头就和温雁吹的眼神对上了,那一瞬间,徐巍后背发凉,
明明自己也没做什么,可就是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好在他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仿佛这场对视只是一个巧合。
“这位楚姑娘样貌甚美。”
温雁吹施施然评价了一句,没给另外二人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就回归到他们的正题。
另一边,楚音快马加鞭地收拾行李,但赏赐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有锦秋春潭的帮助,也收拾了半天,等到差不多可以出发的时候,天边已经漫上了橘红的晚霞。
楚音急急忙忙地往外赶,生怕晚一步出不了宫。
紧赶慢赶的,好不容易赶到了最后一道关卡,抬眼一看,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披铠甲,再走近些,楚音彻底确定了,是那位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但身边却没有了右相的影子。
听见了马车的动静,徐巍回头一看,正巧看见楚音掀开窗帘,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垂落在耳边的发丝随着马车的晃动摇摇摆摆,阳光照在楚音的脸上,有些刺眼,令她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微微眯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发间插着一只金镶玉兰簪。
当真是好风景。
只可惜好风景不常有,楚音看了一眼外面,就放下了帘子。
直到马车驶至宫门口,楚音在马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先向徐巍弯了弯膝盖,然后才递给守卫令牌,这是最后一道关卡,皇宫令牌不可外带,守卫检查无误之后会直接收起,放行。
“楚姑娘这是要出宫?”
待在一旁的徐巍冷不丁开口说话。
“对,我本就不是宫中人,自然不便久留。”
楚音没想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将军会向自己说出这种类似寒暄的话来。
“天色已晚,姑娘一个人外出恐怕不安全。”
楚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
“是有些晚了,我尽量动作快些,劳烦将军费心。”
徐巍看了一眼她水红色的嘴唇,收回目光说:
“我可以帮你,作为报酬,你顺道载我一程如何?”
“顺道……载你一程?徐将军如何知道我们就一定顺道呢?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我这里只有我坐的一辆马车是可以载人的,后面的都放满了行李,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坐了。”
“你误会了……”徐巍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坐在外面,帮你赶马车,先把你送到家,然后这辆马车借我,我可以自己回去,之后我会派人将马车还回去。”
楚音的脑袋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不论怎样想,她也无法将这段话和“顺道载我一程”划上等号。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将军怎么会缺回家的马车?而且,他不是和右相一起来的吗,为何不求助右相,反倒找上了她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女子。
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诡异,楚音在心里反复盘算,不敢答应。
天边的云彩走得极快,肉眼可见的,逐渐走远了,不过耽误了一会儿,天色就暗淡了许多。
楚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下是真的要天黑了,徐巍说得没错,她一个女子半夜走在外面,的确是件危险的事,加上门口的守卫也提醒二人要快些离开,楚音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那好吧,麻烦徐将军了。”
“不麻烦。”徐巍的脸上露出几分真心诚意的笑容,等楚音上车之后,双手抓住马车边缘,一个用力就跳了上去。
楚音在里面看着他的动作,心说:
到底是身手好的习武之人,虽然看着块头大,身姿却十分轻盈。
一个骠骑大将军在做一个民女的马夫。
这件事已经怪异到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地步了。
不过皇宫门口的守卫都十分恪尽职守,除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其他的一概不管,仿佛是瞎了眼,对这件事视若无睹。
等二人出了宫,就重新关上大门。
宫外天色渐晚,路边的商铺已经关了不少了,路上的小摊贩也在收拾东西回家。
好几日没有看见这幅往日里司空见惯的场景了,一时间竟有些恍然。
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说是生死一线也不为过。
进宫,出宫。
兵部尚书府庶女,与家人断绝关系的孤女。
从前她脚缠镣铐尚且努力为自己而活,今后褪去枷锁,更当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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