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理寺内。
君如意还是第一次来大理寺,入夜后的大理寺,没有了白日里那般喧闹,显得庄重威严,提审堂里沉重厚实的墙壁愈发森冷骇人,地面有几处残破裂缝未及修整,露出狰狞面目,纵使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时间还是觉得有些呆不住。
按之前的计划,谢长安扮作潜藏在侍郎府的嫌犯,被顾九朝抓住,消息很快便会被传开来,一直守在外围的嫌犯定会去他们约定的隐秘洞口查证,一旦他露面,便会被埋伏在侍郎府周围的天罗地网所获,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预料的发展,此刻,顾九朝已经抓住了外围嫌疑人,正和谢长安一起带嫌疑人回大理寺。
君如意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顾九朝,却来了一位司务,领她去往另一处房间。
司务是个面相纯善的青年,到了房间后,礼貌地道:“请公子稍等,我们少卿大人一会儿就来。”
“好。”君如意环顾四周,房间不小,但在大理寺这个公务场所,这个房间也不算大,布置的也极为寻常,除了应有的案桌、椅凳,并无任何奢靡的东西,与顾九朝在外的形象很是不符。
君如意的目光很快就被三面都堆的满满当当的书墙吸引,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少卿大人的私室。”
君如意倒也没有过多惊讶,像顾九朝那般不稳重的人,在大理寺有间私室也不足为奇,既是私室,那这满满当当的三面书,难道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
“这里平日有外人来吗?”
司务摇头:“即便是我们,也鲜少进得来。”
“少卿大人今晚在忙什么?”
“这个我不能回答,若能同公子说,少卿大人自会说与公子听的。”
君如意点点头,一直知道大理寺规矩森严,不该说的绝不会乱说,看来绝非虚言。
君如意走到一面书墙前,指着墙询问道:“这些书,我可以翻看吗?”
“可以,少卿大人特意嘱咐,您可以把这里当自己家,所有东西公子都可以随意使用。司务见君如意的目光一直落在放置案卷的格子上,便道:“不过,那些不是书,是案卷。”
“这些……都是案卷?”君如意有些疑惑,看外观确实不像一般的书册,但毕竟是私室,若说随手放一两本案卷倒可以理解,可放整整三面墙的卷宗,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里原先其实是大理寺的案卷室,随着案卷越来越多,这里放不下,就另起了一个案卷室,比这里大了足足十倍,大部分的案卷也都挪过去了,剩下这些案卷是尘封的陈年旧案,有的案子甚至已有几十年,也没有侦破的希望,本已打算尘封归置,少卿大人上任时,将这些案卷留了下来,他说无事时翻查,或许还能找到新的线索,也可以时刻提醒大理寺之人,还有多少未尽之事。”
君如意早就顾九朝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吊儿郎当,而眼前这三大墙的案卷的冲击力,更让她对顾九朝刮目相看,也许李景睿当时破格提拔他的时候,也未想曾到他能如此称职,有时候做一件事,除了运气,更多的却是依靠自身的能力和坚持。
君如意目光扫过那一格格的案卷,每一册案卷的背后都有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牵连着一个人、一个家庭甚至是几个家庭的悲欢喜乐,这些案子沉寂久远,虽然有人时常擦试灰尘,但那案卷上泛黄的纸张,却能看得出来过了多久的时间,如果不是顾九朝执意留下,恐怕这些案卷都不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让每个逝去的冤魂都能得到昭雪。”君如意的目光缓缓从案卷架上略过,打从心底叹道:“你们少卿大人做了一件很不了起的事。”
“所以四姑娘考虑来帮本少卿么?”
身后传来顾九朝魅惑的声音,君如意回眸,见他随意的靠在门檐旁,双臂环于胸前,姿态肆意洒脱,有种说不出的明朗之光包围着他,还是那般玩笑语气,只是一直鲜活的桃花眼略显得有些疲惫。
“少卿大人不知道压力会让人产生恐惧么?你这么追着问,我便是想来,也胆怯了。”君如意笑笑,目光遥遥看向顾九朝,澈清的眸子里溢出的既有崇敬之情,亦有肯定之意。
“怪我怪我,离秋招还有好几个月,四姑娘慢慢考虑,不急。”顾九朝挑眉,踏入屋内,从君如意身旁擦过的时候,小到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传了过来:“大理寺秋招本少卿有的是门路,四姑娘皆可宽心。”
“……”
这算不算走后门?
顾九朝走近屋内后,君如意才看到一直隐在黑暗里的谢长安,盈盈月辉下他长身而立,微微半仰的着侧颜轮廓清晰、俊逸如斯,如同上天的刻意眷顾,好看到令人心惊,只是这副世间少有的好皮囊却拥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隐在浓长的眉宇之下,似乎一眼便能看穿人心。
君如意目光向外看了几眼,并未见到嫌疑人,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发酵起来。
司务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君如意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一样。
“出什么事了吗?”
“送食人服毒自尽了。”谢长安淡漠开口,语气不见悲凉。
“没救回来。”顾九朝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表情还是一副无所谓神态,不等君如意开口问,耸肩继续道:“身份倒是查出来了,就是个寻常的屠户,就是离侍郎府不远的菜场贩猪肉,此前无任何作奸犯科的案底,主要他还是个孤儿,家中也无其他人,人际关系网也简单,一个时辰便能从头到尾摸个透。”
君如意不由的蹙眉,她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但知道也无济于事,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这两日的忙活到了此刻算是功亏一篑。
“两个嫌疑人,一个找不到,一个刚死,我们的调查算是入了死胡同了。”顾九朝食指敲击着檀木桌面,发出闷闷的响声,连一向飞扬的剑眉也蹙了起来。“明日本少卿便让人铲了侍郎府,不信挖地三尺,还找不到人!”
顾九朝说的自然是气话,侍郎府那么大,若要能铲,当初墨渊叛乱时,早就已铲平了。
君如意思索片刻,忽然道:“他死了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你、我、他。”顾九朝抬起下头指了指君如意和谢长安,道:“仅限我们三人。”
“只要府里那人不知,我们尚有机会。”君如意站在谢长安和顾九朝之间,烛影下,她的脸庞愈发柔和,长睫轻眨间,眸露星光,道:“两位大人若不急休息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个地方。”
顾九朝问:“去哪儿?”
“侍郎府,副使大人发现送食的地方。”
……
入了夜的皇城,比白里更加热闹,尤其是灯红酒绿的场所,更是让人流连忘返,而侍郎府所在的街道便清冷许多。
夜深人静之时,两长一短的身影从侍郎府后门匆匆而过,一直到后院外围的一处角落,方才停下来。
“洞口无变化。”谢长安半蹲在洞口旁看了一眼,神情间毫无变化,淡漠地道:“距洞口十米处有新脚印,左深右浅,边缘杂乱,右脚前杂后圆,穿的应该是草鞋,右脚受过伤,右脚后跟处,鞋底缺失了一块。”
顾九朝提剑靠在墙上,闻言才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道:“别猜了,白天有个流浪的乞丐从这里经过。”
顾九朝见谢长安和君如意目光一齐朝他看过来,自觉理亏,不由的抿了下薄唇,道:“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当时让人查了,的的确确是个乞丐……谢副使说的没错,他右脚确实受过伤,打架打的,跟我们查的案子毫无关系。”
“确实没关系,但他的出现却让我有了一个新的猜测。”君如意指着墙根处的,道:“连续下了半月雪,这几日虽放晴,但这里背阴,雪大都未化,尤其墙根处仍堆积着厚厚残雪,白日我等在马车里,曾瞧见过这个乞丐,他当时从雪堆里掏出一个东西,离的远,看不出是什么,直到我看他把东西放在火上烤,又掰开了吃,我才知道他掏的东西是食物,这样的天气,将食物放在雪堆里,即使大半个月也不易腐坏。”
“假设那个同伙刚巧也看到过这一幕,也仿照所为……”君如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眼前二人,道:“或者说乞丐的行为是仿照那个同伙所作呢?甚至在他埋下食物后,乞丐偷盗挪移……”
“后者概率更大,也可以解释,为何清理残雪后,有用的线索寥寥无几。”谢长安目视四周,黑幕下,神色愈发阴沉。“这里虽隐秘,也属侍郎府外围,若要降低危险,送食物的次数越少越好。”
一直抱怀靠在墙上的顾九朝出声道:“这个乞丐在这条街上混迹了十余年,期间无数乞丐流痞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能呆这么久,必定是个奸滑之辈,这种人发现这种好事,绝不会自断机缘,偷一点留一点,细水长流,所以那俩个大冤种竟一个都没有发现食物少了。”
君如意认同的点头,道:“白日侍郎府抓人的动静够大,府里那人躲在暗处,应猜到送食物之人被抓,为免夜长梦多,加上他有伤在身,定会将最后剩下的食物全部取走,养好身体,再伺机逃走。”
“夜深人静,方便动手。”谢长安敛眸,淡漠出声道:“四姑娘还是先回马车,这里交给谢某。”
君如意未及回应,便见顾九朝撇起好看的唇,朝谢长安投去一个不服输的表情,执剑抱怀道:“还有本少卿,大理寺的案子,亲手捉拿疑犯怎么能少得了本少卿。”
“好。”君如意无奈笑笑,心想顾九朝还真是孩子气,无论何时总要和谢长安斗嘴皮子。
侍郎府墙甚高,马车就停在离墙不远处,也不担心会被墙内人发现,君如意上了马车后,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不确定等了多久,只记得隐约似乎听到了一阵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里游动,过了一会儿,洞口处便有了动静。
屹立在墙侧的谢长安阴沉的眼眸微眯,眼疾手快的擒住伸出来的手臂,叫对方动弹不得,顾九朝迅速一个纵身飞跃,便跃到了墙内,从墙内按住了那人。
“啊——”
只听一声惨叫传来,君如意睁开眼眸,看来两位大人已经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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