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日中天的孙侍朗偏偏执着于没什么名气的李岁山,确实会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李岁山苦笑:“我哪儿有什么名气,不过是仗着父亲往日的名声,收了几个学生而已,至于旁的,那时我确实也没考虑那么多。”
果然是呆书生啊,头脑过于简单!
顾九朝一双桃花眸里溢出一抹锐光,摊手道:“你继续。”
“对阿瑶,我想见,又怕见,说实话回皇后,我打听过孙侍郎的为人,他委实小气,若是让他知晓我同阿瑶的过去,他必定会介意,阿瑶日子本就过的不好,我不想再给她惹下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每次去侍郎府尽量避开旁人,除了教书,不多说一个字,也绝不多呆。”
君如意蹙眉,她知道孙侍郎贪财好色,但周瑶毕竟出自书香门弟,还是周院长的嫡孙女,即使周氏后来凋零,但大梁还有许多周院长的学生,孙侍郎就算要顾忌面子,也不应该对周瑶不好,况且那般心思聪慧的女子,总会将自己的日子过的诗情画意,不由地开口问道:“侍郎夫人在府里日子不好过吗?”
“何止不好过,简直是生不如死。”李岁山苦笑着摇摇头,眼神里含着痛苦和自责,道:“这些也是从我进了侍郎府教书后,我才知道的,孙侍郎对阿瑶时常辱骂,阿瑶不想理会他,他便时常找阿瑶麻烦,有时夜深时,还能听到他强迫阿瑶服侍他,经常夜半,我能听到阿瑶的哭声至天明。”
君如意震惊了,她只知孙由为人虚假不堪、品性恶劣,却没想到背地里坏到这个地步。
“只怪我太天真,我若知道孙由招我入府,目的就是为了羞辱阿瑶、逼阿瑶就范,我便是死也不会入府为先生。”
君如意心下骇然:“他……故意招你招府?他知道你和阿瑶是旧识?”
“阿瑶身边的一个婢女被他纳了妾,从那个婢女口中得知的。”李岁山神情痛苦异常,紧攥的拳头甚至要掐进肉里,目光愤恨:“他是故意在我面前折磨阿瑶,我那时不知,有一日我实在忍不住了,趁着夜黑,敲了阿瑶的房门,我看着满脸泪痕、满身伤疤的阿瑶,问她愿不愿意同我一起离开皇城。”
“她没有答应吧?”君如意心中的难过和同情难以掩饰,周瑶始终将家人置于自己性命之上,抛却家人去追爱,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确实没有。”李岁山摇头苦笑,“她的家人还在孙由的手上,他以家人性命要挟,若不管不顾地离开皇城,和杀了阿瑶有什么不同。”
“自此后,我再也不提带她离开皇城的话,只是在闲暇之余,会摘一些花偷偷放在她的窗前,也会临摹她最喜欢的诗词偷偷塞在她的房间,她的家人,我有时间也会去看望,虽然我不富裕,但帮他们做些活计还是可以的,慢慢地,我瞧见阿瑶脸上又有了笑容,我觉得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不求其他,但求阿瑶能生活的开心一点,毕竟是我欠她的,如果当初我能再勇敢一点,能早一点娶了阿瑶,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全都在孙由的掌握之中,自从阿瑶和他成婚后,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阿瑶从未行差踏错分毫,人人都称她是贤妻楷模,可阿瑶愈是优秀,孙由便愈是恨她,他就是要阿瑶出错,好彰显他的能耐,只是他等了许久,也没发现我和阿瑶有任何逾矩之事,他等不及,便栽赃诬陷我们,让仆从将我痛打一顿,扔出侍郎府,又对阿瑶奚落羞辱,极尽之能事,若不是不知我的死活,也不知家人是否安好,那一夜阿瑶已经寻了死。”
李岁山拍拍已经半残废的右腿,继续道:“那夜后,我养了足足两个月,伤虽好了,但心更加残破了,既然阿瑶离不开侍郎府,那我便去陪她。我在侍郎府做教书先生时,无意间发现一条密道,和阿瑶的房间相通,我便躲在密道里,时时刻刻陪着她,这个秘道连孙由都不知道。”
君如意问:“阿瑶同意你这么做?”
“阿瑶一直不同意,她不希望我过这种暗无日的生活,但我执意如此,她终究没能拗过我。”李岁生笑着的有些凄凉、悲哀,缓缓地看着室内三人,道:“其实这样下去也很好,对吗?我爱阿瑶,阿瑶也爱我,我们只能用这样的办法,相守在一起。”
君如意无言以对,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不好外人无权替他们回答。
“孙由不知何时,在群芳阁有了一个相好,那段时间他也顾不上来折磨阿瑶,我同阿瑶便也过了一段相对安稳和幸福的时间。但人性之坏,超乎我的想象,孙由的禽兽行为毫无下限,为了娶群芳阁的相好为正房,他嫌阿瑶碍事,竟然毒杀了阿瑶!”男儿有泪不轻弹,李岁生的眼泪自始至终就没有停过:“所有人都以为阿瑶是病了,只有我知道阿瑶是中毒,但没有人相信我,为了救阿瑶,我试过很多办法,但阿瑶终究没能熬过去……”
顾九朝不知何时坐直了身体,神色间没有了玩世不恭的模样,只道:“为什么不报官?”
“报官?”李岁生凄惨冷笑,“孙由早就让人将我看的死死的,我连官府的门边儿都摸不到,何况他身为侍郎,后宫还有一位受宠的贵妃长姐,我报了官,又能如何?官府会给我做主么?会吗?”
“你若找我,”顾九朝斩钉截铁,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桃花眼里染满了正直和倔强。“我定会。”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反正我也给孙由喂了毒,他的命虽然抵不过阿瑶的万分之一,但我也要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君如意和谢长安对视一眼,心中生出同样的念头。
“所以你毒杀孙侍郎的毒药,和周瑶中的毒,是同一种毒?”
李岁生点点头,眼中的泪水慢慢凝固,取而代之是浓浓的恨意,即使孙侍郎已死,他的恨却没有结束。“我要他尝尽阿瑶所受的痛苦,阿瑶坚持了十日,我也要他受尽十日痛苦折磨!”
顾九朝挑眉出声:“可惜了,孙侍郎一日都坚持不了,已经死了。”
“他死了?”李岁生差点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满脸不敢置信:“他真的死了?”
“嗯。”谢长安冷漠地嗯了一声,长眸微睨,不带丝毫感情的双唇一启一合,甚至一直端坐的身体都无半分波动。
“怎么会!他怎么能这么轻易死掉!他让阿瑶受了那么多苦,他应该统统经受一遍,不应该这么轻易死去啊……怎么能……”
君如意理解李岁生的痛苦,却也明白此时不是怜悯李岁生的时候,既然有了毒药的线索,就要尽快查出源头。
“不瞒李先生,我们发现已故侍郎夫人死因有疑,正在着手调查,但孙侍郎突然离世,我们的调查陷入了死胡同,封锁了他死去的消息也是不得已……”君如意发现自己说的比较委婉,有一刹那,她突然理解顾九朝了,也许愿意说出真相的人,才是最有勇气和最不冷血的人。“你给孙由下的毒,是从哪儿来的?”
“南街鬼市。”说了这么多,李岁生也不打算有丝毫隐瞒,为了给阿瑶报仇,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唯一的妹妹也有了好的归属,也不必再担心她会被他牵连,他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被打出侍郎府那晚,孙由为了让我自生自灭,也不想给他自己惹任何麻烦,就把我扔在了南街鬼市入口,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在我耳边说若我想报仇,可以找他,所以当我决定要杀孙由时,就去鬼市找到了那人,他给了我一包毒药,说是和毒杀阿瑶是同一种毒,让我在新婚夜时搀在合卺酒里,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想杀的人。”
顾九朝戏谑道:“孙由打死也没想到,他自己害死了自己。”
君如意疑惑:“这个人,你认识吗?”
李岁生摇头:“不认识。”
“什么打扮?”
“是位老者,满脸络腮胡子,还戴着帽子,看不清长相,衣着也很普通……”李岁生慢慢回忆,突然指着右颊道:“哦对了,他这里有颗黄豆大小的痔,其他的,我真想不起来了。”
君如意见李岁生不似说谎,看来那人隐藏确实够深,不由的朝谢长安看了一眼,他阴沉漆黑的眼神恰好也落在她的脸上,似乎知道君如意要做什么一般,淡漠出声道:“南街鬼市子时末开始营业,此刻刚营业不久,可去。”
君如意点头,道:“还有一事,还请李先生如实回答。”
“事已至此,我也不会隐瞒你们什么。”
“为什么要杀新婚侍郎夫人?”君如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她一直觉得李岁生不是杀人如麻的人,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样的人天生怜悯,报仇也不会迁怒到他人。“也是因为恨吗?”
“我确实没想过要杀她,但给我毒药方的人怕受牵连,要我务必把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杀了,孙由毒害阿瑶,说到底也是为了要娶这位新夫人,若不是她一心想要坐上夫人之位,逼孙侍郎休妻,阿瑶也不会惨死,这个下场虽然残忍,却也是她咎由自取。”
闻言,屋内三人疑窦丛生,总觉得此事过于蹊跷,李岁生杀人看似是他在报仇,实际一直有双手在暗中操控着,似乎那人跟踪了李岁生有段时间了,知道他什么遭遇到什么事,也知道他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点,甚至连他想做什么都预料到了,一切就像是事先策划好的一般。
但对方为何要这般注意李岁生呢?他出身平凡,也不曾经历过什么重要之事,一页纸便可写的明明白白,除了他和周瑶感情之外,生活可谓是稀松平常,莫非是对方与孙由有仇,而碍于孙由的背景,才借李岁生之手铲除孙由?
君如意略作猜想,只觉得这迷局似乎越来越看不清了,眼下找到此人才是最迫切的,正欲开口时,只听谢长安冷淡开口道:“谢某同四姑娘去趟鬼市,他便交给顾少卿了,当心有人灭口。”
“谢副使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顾九朝冷笑着抬眸,眼神挑衅般的与谢长安对视:“他只要人在我大理寺,本少卿确保他性命无忧。”
谢长安面无表情般的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顾九朝这句话,两人虽隶属不同衙门,但顾九朝的能力他还是相信的,放眼整个皇城,仰或是整个大梁,能与顾九朝打成平手的,不超过一只手,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顾九朝要加入时,他没有反对的原因之一。
见谢长安漠然转身走向门外,顾九朝挑了下眉,顺手将挂在腰间的腰牌取下,扔向谢长安。“接着。”
谢长安闻言,未曾回身,只是在腰牌经过他耳侧时,伸手稳稳接住。
“鬼出没算起来也是大理寺的管辖范畴,若有必要,拿这个好办事。”顾九朝说的轻松随意,却朝君如意眨了下桃花眼,笑的没个正经:“我主要是担心四姑娘安全,毕竟我不在四姑娘身边儿嘛。”
谢长安左手执于身后,右手执腰牌晃了晃,冷淡出声:“好。”
君如意不禁摇头,明明是表达感激之时,偏偏从谢长安口中说出来的话,比冰川还要冷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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