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冷冽,北风袭袭。
枯萎的落叶随风飘零。
大旭皇宫里覆盖着新下的薄雪,直到晨曦初现之际,寂静的宫道上才添上了人们的脚步声。
前一日佳节良辰,正当是热闹非凡的时候,但是今日过后并没有一个人感到喜悦。
大旭皇宫,金泰殿。
玉白雕砌的御道之上,缠绕着九爪金龙的座椅上空空如也,座下的文武百官等候着天子,殿堂上安静极了。
很快,嘉平帝修长的身影从大门走来,一路直走到御道的龙椅旁,他才平淡地扫视着下面的文武百官道:“众位爱卿想必早就知道那件事了罢。不知你们之中有谁能替朕分忧解难呢?”
“陛下,微臣以为这件事不妥。长公主年岁尚轻,心性单纯,不谙世事,她实在是不适合去当与辰国和亲的人选。”
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立刻响起来。
嘉平帝眉梢一动,朝那个年轻人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是一个有些眼熟的青年。
年轻人约莫二十岁,乌黑的发简单地用发带束着马尾,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身材颀长,金纹滚边的衣袍随风飘着,行动间衣袂翻飞。
看了许久,嘉平帝道:“朕记得你,你是纪爱卿的长子。”
纪温瑜沉稳地道:“陛下,还请您考虑微臣方才所说的提议。”
“陛下,老臣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以随意处理。三位公主之中,二公主与三公主年纪太小,一个木讷寡言,另外一个顽劣任性,长公主不管是从年纪方面还是性情方面都远胜于其他两位公主。”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大臣出声道。
嘉平帝听后蹙起了眉,心里升起了一点被冒犯的不悦感。
“是啊,陛下,臣等都以为长公主是最适合去辰国和亲的人选。况且,辰国递来的消息是要一个年纪合适的皇室公主,眼下最符合的人只有长公主啊。”其余的文官都纷纷附和道。
纪温瑜敛下眉,转而跪下道:“微臣恳请陛下,不要送长公主去往辰国和亲。”
嘉平帝看着那些附和的人,头越发觉得更疼了,他怒斥道:“既然你们都想送朕的长公主去和亲,不如今日朕就封哪位爱卿家的的女儿为公主去和亲吧。”
那些附和的人马上惊惧地闭上了嘴。
朝堂上清静了下来,纪温瑜仍然跪在地上,恳求道:“陛下,那位大臣说的万万不可啊,长公主她是无辜的。”
嘉平帝面露疲态:“罢了罢了,和亲一事过几日再说吧,你也不要再求朕了。”
纪温瑜失望地低下头:“微臣告退。”
退朝之后,正午。
御书房里,坐在书桌前的皇帝认真地看着奏折,室内静悄悄的。
嘉平帝看了一会儿,终于放下了手里拿着的朱笔。
“陛下,您可要用膳?”元铎问道。
嘉平帝摇头叹息:“不用了,你先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元铎点头,然后走了出去,将敞开的门也轻轻地合上了。
门外,刚刚有一个人的声音从后方传到了元铎的耳朵里:“元总管,父皇可是在这御书房里?”
元铎转身过去,就见到穿着素白长裙、肩披狐裘的长公主带着两个宫女正站定着。
“原来是长公主您啊,陛下现在心情不太愉快,您要不然换个时辰再来?”
谢懿媺迟疑地抿着唇,缓缓地说:“本公主现在就要见父皇。”
元铎看着面前这位尊贵的长公主,就有些不忍心拒绝,毕竟这位殿下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可是,您这要真进去了,奴才不好和陛下说啊……”元铎为难地说道。
亮光下,谢懿媺的脸色十分苍白。
她坚持道:“你就在外面守着吧,不要让别人打扰本公主和父皇说话。”
说完,谢懿媺提着长长的裙摆推门走了进去,侍女们也只好等在门外。
室里,嘉平帝从桌案旁站起来,就见朱红的门被人推开,素白拖曳的长裙被来人提起又放下。
“皎皎,你怎么进宫来了?朕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长公主府休息吗?”嘉平帝按着发痛的眼角,无奈地说道。
谢懿媺坚定地笑了笑:“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答应。”
嘉平帝眼皮一跳,他皱起了眉头:“皎皎,你先说说是什么事吧。不管是什么事,朕都会答应你的。”
谢懿媺抬起两手宽袖,平放在胸前,她低下头行了臣礼:“父皇,辰国和亲这件事就让儿臣去吧。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一个人来真正地结束这一次危难。最适合的那个人也只能是儿臣。”
嘉平帝沉默不语,目露疲倦。
普罗寺无念说的话,还有长公主的命格批语,如今的辰国敌袭,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焦虑不安。
这种局势动荡的情况下,已经不容嘉平帝继续优柔寡断、踌躇不前。
很久后,嘉平帝无力地踉跄几步,他痛苦地看向谢懿媺:“一切都是因为父皇太无能了啊……竟然不能护住你。”
谢懿媺摇头:“不,父皇,这一切都不能怪您,和亲一事不是任何人都能阻止的。为了大旭的江山社稷,儿臣是自愿去的,您勿要伤心。”
说完之后,她又跪下道:“儿臣贵为一国长公主,断不能因此逃避。”
嘉平帝看着眼前最疼爱的的女儿,他有一瞬间怔住了。
“父皇……会为你准备好一切的。”
沉痛地说完这句话,嘉平帝感到喉咙涌上一丝铁锈似的腥甜,他低下头看去,只见手掌心里是一片乌黑发红的血。
谢懿媺惊愕,在她愣怔的目光里,嘉平帝倚靠在窗边,不断地咳出鲜血。
“元铎!你快叫太医来!”
御书房里乱成一团,元铎带着几个太医来的时候,宫女们都缩着脖子跪在地上。
其中一个太医见了,立刻上前给嘉平帝枕了脉,一下皱着眉头,一下又舒展眉梢,看得元铎紧张极了。
那个太医走过去,对坐在床边的谢懿媺说:“长公主殿下放心,陛下这几日只是疲劳过度,加上过多思虑才会突然吐血。今日陛下吐出这一口血来,心里的病症也自然而然就好了。”
等太医都走完了,谢懿媺还待在嘉平帝床边好一会儿,直到黄昏之时她才安心地离开了皇宫。
……
年底的时候,已是深冬。
数日后,长公主和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旭,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在冰雪消融之际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一日,是选定好的黄道吉日。
十里红妆,山河万里。
余下的人记得,那位皇帝给长公主赐下一个独特的封号,咸宁。
意为稳定安宁。
载着长公主的车队浩浩荡荡地从皇宫的宫门那里行驶,一直行驶过国都,前来送行的百姓们站在街市上,个个怀着感激又复杂的心思目送和亲队伍远去。
两个月后,辰国。
一路上平平安安,大旭的和亲车队严阵以待地从国都祁阳远赴而来,路过了陡峭山石、秀木翠林、平湖小溪,终于是到达了辰国与大旭的边境。
在这里,离边境较近的地方是灵州,在灵州城里倒有几家驿站供远客服务。
和亲的车队太过劳累,于是和领头的人商议过后,所有人打算在灵州城里的驿站住上两三日。
带领和亲车队的人,正是之前为谢懿媺求情的纪温瑜。
夜晚,谢懿媺坐在窗边,眺望着路过的行人,远处一片灯火通明。
“咚咚咚!”是连续的一道敲门声。
谢懿媺垂眸,问道:“是谁?”
“是微臣,殿下。”
温和的声音如沐春风,很快抚去了谢懿媺心头的忧虑。
她扬起眉道:“瑜表哥,你进来吧。”
纪温瑜轻轻将门关上,再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他拿起茶杯放在面前,提起一盏茶壶顺便倒了一杯茶水。
“殿下,你不用再和以前一样叫这个称呼了。如今,微臣只是您的一个臣子。毕竟是君臣有别。”
谢懿媺仍是背对着,她后背微微一颤,很快又放松下来。
“本公主以为,你不会知道……”
说完,谢懿媺顿住了。
纪温瑜毫不介意地道:“殿下,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您不必为微臣在意。”
言外之意,就是他其实早就知道长公主不会心悦他,在长公主眼里,他是她最重要的家人、兄长。
“殿下,夜深了,您该睡了。此时长夜漫漫,祝您有个好梦。微臣先走了。”
纪温瑜唇畔勾起一个清朗的笑,灯光下他的表情十分温柔,但仔细一看会发现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点可见的苦涩。
可惜,谢懿媺没能发现。
她再次转身的时候,就见屋里的人已经走了,桌子上温热的茶水早已变凉,像是那个人从未来过。
薄雾似云,远山如黛。
三日后,和亲车队行驶进了辰国境内。
最后,到了辰国的国都青玉,远处的城门里才有皇宫中人来迎接车队,谢懿媺所乘的马车最先驶入城内,一路直过坊间街市,到皇宫的宫门而去。
与大旭民风不同,辰国的人较为开放,这里男女之间不像大旭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之间是可以进行适当的交际,女子出行可以经商,可以去读女学,男女婚嫁也比大旭开明。
谢懿媺十五岁的时候从《大辰游记》一书看过,辰国律法准许女子丧夫成寡还可再嫁,并且允许女子招赘继承家业,下一个继承家业的只能是女子所生的孩子。
这里的一切,都和大旭有所不同。
马车平稳地驶过宫门,径直地走向了东宫那边。
谢懿媺望着身后的宫道,再看到东宫里的景象,朱墙碧瓦,高楼亭台,轩池水榭,院墙里还栽种了一盆盆漂亮的十二月腊梅。
一会儿后,有几个宫女稳稳当当将谢懿媺接到了中心的宫殿,这一处宫殿离东宫那位太子的寝殿很近,名为凤梧宫。
过了黄昏,东宫里到处是一片片喜庆的红色,方正的一个个喜字贴在宫殿的窗上,宫女们有的甚至在偷偷朝凤梧宫看了几眼。
所有的一切就要准备就绪。
晚上,谢懿媺敛着眉,微抬起头让身边的宫女查看,旁边一个年长的蓝衣宫女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细长的线和一把檀木梳子。
她还看见了宫女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很大的盒子,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见她一副从未成婚的单纯模样,蓝衣宫女笑了笑说:“殿下放心,奴婢是陛下放到您身边服侍的,您什么都不用担心,有奴婢为您解忧。”
谢懿媺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蓝衣宫女笑道:“奴婢叫葳蕤。”
“是一个好名。”
谢懿媺抬起头,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
灯火摇曳,点点亮光映入她的眼帘,使她眼里的浅淡笑意多了一份少女独有的娇俏可人,柔和的脸庞美如芙蕖,明艳秀丽。
蓝衣宫女看得愣住了。
自己在宫中待过多年,倒还从未见过大旭有哪个姑娘的姿容能比得过这位长公主殿下,如今一见,这位殿下长得竟像那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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