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慢慢的吹,卷起地上的落叶,一堆又一堆,忽悠悠打转。
一伙小厮兴冲冲碾过,踩碎风圈,将落叶碾压的支离破碎,直冲一处茶园而去。
茶园高高的门匾上,“花家茗苑”四个大字已积了厚厚的灰尘。
红褐色的大门上,一把金属质地的黑锁将它与世隔绝。
“来人,给我砸!”
为首的伙计指着那门、那锁,凶狠的喝令,他是花凌腾的狗腿子——花小。
两名小厮上前,抡起锤子哐哐两下砸开门锁。花小一脚踹过去,门“砰”的打开,厚重的灰尘扑簌簌往下落。浓郁的茶香紧随而至。
灰尘落尽,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园翠绿。
花小踢门进园,趾高气昂道:“家主吩咐了,将这里的东西尽数打砸,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十几名小厮冲进来,高举着棍棒刀剑挥向茶树,横砍竖劈,把那茶树砍得七零八落。
“你们在做什么?”
侍卫赵已飞身几脚踢翻那些打砸的小厮,护至茶树前,“这是茶园,岂容你们放肆!”
花小上前两步讥笑道:“赵已,茶园姓花,家主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你一个被逐出门的奴才,没资格管。”
“哟,大公子呢,难不成被吓住,不敢出来了?”
花小挺着胸脯就要往里进,赵已横剑挡道:“你别太过分。”
花小手指点了下剑背,不屑道:“你敢动我吗?”
赵已旋即转了剑锋,对准花小脖颈,“你敢试,我就敢动。”
花小瞧不起赵已,却不敢无视脖子上悬着的利剑,脸涨的通红,冲那茶树后的竹屋高声叫道:“好啊,你有本事将我们全除了,也叫世人见见大公子的好威风。”
“赵已,不得无礼。”
竹门徐徐打开,花凌尘轻步出屋,一声月牙青袍,衬得美人面清冽无双。
他挥挥衣袖,命赵已退下。
花小瞧着从前风光无限的贵公子,如今成了不堪一击的弱书生,霎时神气起来。
他狗仗人势的质问:“家主好心命我等来清理茶园,大公子可有意见?”
花凌尘和气道:“请便。”
“公子,他们……”
赵已着急说理,花凌尘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事。
“还是大公子明事理。”
花小无所顾忌的推开赵已,抬手一招,小厮们一个个提了棍棒散尽茶园各处,劈砍茶树。
茂密的茶树摇曳着、抗拒着掉枝落叶,被人踩来踩去,发出咯吱声响。
花凌尘冷眼相看,未有一言。赵已急得快要把剑抓烂。这一株株茶树,可都是花凌尘细心栽培出来的。
花小见花凌尘不为所动,又冲那竹屋道:“家主说了,大公子的住处,也要好好清理。”
说罢抬脚就要踩上竹廊。
“简直欺人太甚!”
赵已气不过,一把提住花小后颈,将他甩出老远。
花小重重砸在鹅暖石小道上,直叫哎呦,“小兔崽子,可反了天了。来人,给我好好教训他。吃了几年别家饭,就忘了命是谁给的了。”
小厮们本就对刚刚挨的一脚记恨在心,不等花小催促,一窝蜂涌来报仇。
赵已武功不低,何以惧怕这群宵小之辈。此时花小叫道:“大公子,赵已若闹事。闹到家主跟前,你也逃不了干系。”
赵已闻言停了拔剑的手。他不能连累花凌尘。
“啪”的一声,赵已后颈挨了一棍。赵已吃痛,紧攥着拳头,强忍着不去还手。
小厮们得了便宜,纷纷举棍打他。棍棒错落不绝,打在他身上噼啪作响。
赵已直挺挺站着,愣是不吭一声。
花凌尘面色泛冷,向花小道:“赵已鲁莽,是我教导失责。放过他,我代他受罚。”
花小摆手笑道:“大公子严重了。此人粗鄙蛮横,若不严加管教,日后冲撞了大公子可就不好了。小的权且代大公子管教管教。”
说着,他折了半截带尖刺的树枝,小人得志的踱至赵已身后,抬手就打。
忽听“啪嗒”一声,一块石子急速而来,重重砸在花小拿树枝的手背上。
花小骤然吃痛,捂手直叫唤,“谁?谁暗算我?”
“呦,谁这么大胆,敢打我的人?”
西侧墙头,顾瑾柠骑跨其上,手里拿着弹弓,对准花小脑袋,眯着一只眼说:“瞧瞧这黑心脑壳,我是把你打爆浆做脑花,还是敲肿了爆炒栗子?”
花小吃惊,“瑾、瑾柠郡主,你怎么在这?”
“还真是没礼貌。”顾瑾柠左手猛一拽一松,石子“啪”的飞出,打中花小膝盖。
花小“扑通”跪地,栽了个狗吃屎。
“看见本郡主胆敢不跪,给你脸了!”
顾瑾柠翻身跳下墙头,拍拍手,双手背后,大步走来。
其他小厮自是对顾瑾柠的名声有所耳闻,又见花小吃瘪,纷纷跪地,不敢造次。
“花兄,几日没见,园子里怎么进老鼠了?”
顾瑾柠晃到花凌尘身前,冲他挑挑眉,又绕道花小跟前,抬脚踢踢他,问:“你刚刚说什么?要管教谁?赵已是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动他?”
花小伏地叫屈,“郡主,赵已从前在花府久了,小的一时忘记他如今投奔您了。”
顾瑾柠啧啧摇头,故意道:“记性不好可当不好差。花家主不在,我就替他做个主吧。”
“赵已,”顾瑾柠退至赵已后,命令,“砍了他的猪脑。”
赵已求之不得,当真拔剑就砍。
“住手!”
花凌腾黑着脸踏进茶园。
顾瑾柠好似才看见破开的大门,惊讶道:“哎呀,原来门开了啊。早说呀,害得我爬墙,把新衣服都弄脏了。”
她心疼的拍拍衣裙上的灰,待花凌腾一到跟前,先拉着赵已过去讨说法。
“花家主,你瞧瞧我的人被他们打成什么样了?你可得替我做主。”
花凌腾本就因着茶楼吃瘪,来寻事花凌尘,哪能对顾瑾柠好脸色。
他哼道:“郡主,你莫不是搞错了,这里是花家茶园。他在我花家茶园闹事,又是从我花家逐出去的旧奴,于情于理,花家人教他做事,没什么不妥。”
“倒是你,”花凌腾目光在花凌尘和顾瑾柠身上打转,“茶楼时就替花凌尘出头,这会儿又火急火燎跑来给他撑腰。还敢说清白?”
顾瑾柠撇撇嘴。
“第一,赵已现在是我的侍卫。他奉我的命在茶园打下手。你们无缘无故打砸茶园,他挺身相护,没毛病。”
“第二,我与花兄乃是挚友。你打不过我就来找他茬,这是打我脸。我不来叫人瞧不起。”
花凌腾哼声,“管你巧舌如簧。茶楼的传言已铺天盖地。你今日敢出现在这里,就是坐实了传言为真。”
“你不怕晋王恼,也该顾及顾家脸面,和这位花大公子的名声。”
此时午时刚过,艳阳当空。顾瑾柠抬手挡挡太阳,扯着花凌尘、赵已去凉亭中躲日头。
花凌腾后脚要进亭,顾瑾柠脚一横挡住了他。
“花凌腾,别和我扯东扯西。想算账,那咱们就好好算算,三年前武林大会那笔账。”
花凌尘未料她会提起武林大会,微有讶然。花凌腾却陡然多了几分惊恐。
“你想说什么?”
顾瑾柠背靠停柱,双手环胸,慢悠悠道:“世人皆因花大公子落败而惋惜,若是他们知道大公子惜败的真正原因,不知会有何反应?”
花凌腾急道:“你知道什么?”
顾瑾柠耸耸肩,“这就看你想让我知道什么喽。毕竟我的嘴嘛,就一个爱好——爱说。”
瞎说不怕,就怕瞎话里带点真,以讹传讹,便成了十分真。
花凌腾太清楚顾瑾柠编瞎话的能力,不想与她纠缠,且她今日来了,茶园也砸了,他的目的也算达成,便不愿惹祸上身。
“你不就是想替他出头么,行吧,你赢了。”
花凌腾恶狠狠瞪了花凌尘一眼,甩袖欲走。
顾瑾柠叫住他,“这就算了?你看看地上的残枝,看看赵已后背的伤,就走了?”
花凌腾问:“你想怎么?”
顾瑾柠竖起食指,指间指向花小众人划了个圈,“我要他们每人向赵已磕一个头认错。”
“家主。”花小扑过来想要花凌腾撑腰,花凌腾甩开他,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去道歉。”
花小只得领着小厮们朝赵已磕头。
花凌腾脸酱成了猪肝色,“郡主,可以了吧。”
顾瑾柠满意的点点头,又说:“你看满园的好茶都被你们糟蹋了,要怎么补偿呢?这可是花兄几年的心血。”
花凌腾冷笑,“这些茶叶老了也是修枝丢弃,有什么大碍?”
顾瑾柠冲着他弯了弯眉眼,突然起身背手就往外去。
“哎呀,若是旁人知道,大公子并非自请茶园清修,而是被花家主封锁茶园,且三年不闻不问,任其自身自灭。还时常寻事毁物,打杀下人。花家仁善的名声可就不保喽。”
大家族的名声比命还重要。花家武学世家,艰难跻身朝堂,更为注重名声。
而花家近十几年的名声,都是花凌尘带来的。即便花凌尘陨落星坛,变成废人,依旧不能小觑。
这也是花凌腾只敢暗中囚禁花凌尘,不敢杀他的原因。
花凌腾被迫妥协,“好,你要什么补偿?”
顾瑾柠刚好行至正门处,她揪着门上耷拉的铁锁晃荡两下,走回来道:“既然锁坏了,门也开了。不如大家各退一步,从此敞开大门,各过各的。”
花凌腾忽地笑了。他指向亭中端坐的花凌尘,讥讽,“你问问他。他敢出去吗?”
“出不出去是他的事,门锁不锁,也得由他决定。你无权干涉他的自由。”
顾瑾柠靠近一步,郑重地重复,“茶园的一切,都与你、与花家无关。如何?敢吗?还是你依旧惧怕……”
“笑话!”花凌腾成功被激怒,“我会怕他一个废人!好,就依你们所言,茶园从此不归花家管辖。”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放下他的骄傲向世人乞讨?你又能护他多久?”
花凌腾带着怨恨与挑衅,恶狠狠的剜向花凌尘,却被花凌尘超然物外的从容挡回,愤而甩袖,怫然离去。
顾瑾柠挥手叫道:“慢走不送哈。”
乌泱泱的人群紧随着花凌腾消失,留下一地的残叶折枝。
顾瑾柠松了口气,回到凉亭里,打了个响指,“搞定,以后,这座茶园自由了。花兄,恭喜喽。”
花凌尘微微一笑,宠溺的摇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花凌腾说的没错,他似乎失去了面对世俗的勇气。但他真的很感激顾瑾柠为他争取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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