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浮千楼陪着朝安郡主在楚京城外四处散心,瞧着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恬淡。
钟诺玲扮作柔弱温婉的模样,眉眼弯弯地任由浮千楼牵着她的手走过石桥。
春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便微微侧头,让浮千楼替她拢好,眼底的笑意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未有半分疏离,将那份大家闺秀的娇羞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一日,林飒邀他们几位到城中最有名的茶楼品新茶。
林飒见浮千楼只身前来,不禁问道:“殿下,朝安郡主怎么没同来?”
“她说这巷子里的糖画手艺别致,想带着侍女去瞧个新鲜。”浮千楼随口应道,心底却明镜似的——钟诺玲没来,原是怕惹出是非。
毕竟她面纱下的那张脸,与几日前勇闯太子府的镇西公大都督的生得一般无二,若是在此处被人认出来,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这可来着了,这条巷子里藏着京城最地道的小吃茶点,”林飒笑着介绍,“我让侍女引朝安郡主去尝尝?”
“不必了,”浮千楼淡声道,“她就爱自己寻些新鲜玩意儿。”
众人分宾主坐下,林飒刚要开口说些活跃气氛的话,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了隔壁的雅间。
方才伙计掀帘送点心时,他瞥见里头坐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侧脸轮廓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处见过,偏生一时想不起。
正琢磨着,恰逢那雅间的伙计退出来,门帘掀开的瞬间,林飒又往那边望了一眼。
谁知房里那人警觉得很,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对方眉峰微挑,眼神里带着几分凶气,倒让林飒心里莫名一跳,赶紧收回了视线,只觉那双眼眸瞧着,比寻常人多了几分凶悍。
林飒收回目光,方才那惊鸿一瞥里的眉眼轮廓,像烙铁似的印在他脑子里。
月白长衫,眉峰凌厉,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眼神很熟悉,他仔细想了想,似乎跟京兆府前日张贴的通缉令上,那个在雁门关外劫掠官粮的土匪头子“白风”如出一辙!
他愣了一下,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那通缉令他前日还见过,画像上的人正是这般模样,据说此人武艺高强,手下有百十来号人,专在边境要道上作乱,连朝廷派去的小队都折了好几回,京兆府悬赏千两白银要他的人头。
怎么会在这里?还敢堂而皇之地坐在茶楼雅间里?
林飒偷眼再往隔壁望去,门帘已经落下,只隐约瞧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他定了定神,借着端茶的动作凑近浮千楼:“殿下,隔壁雅间……怕是有不妥。”
浮千楼抬眸,见他神色紧张,便道:“何事?”
“方才隔壁雅间里那穿月白长衫的男子,”林飒声音低得只有浮千楼细听才听得明白,“也许是京兆府通缉的匪首白风。”
浮千楼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他虽刚回来不久,却也听过白风的名号,据说此人行事狠辣,且极善伪装,官府几次围捕都让他逃脱了。
“确定?”浮千楼沉声问。
“**不离十,”林飒点头,额角已沁出细汗,“那眉骨处有一颗小痣,虽然没有胡子,但其他特征与通缉令上一般无二。这茶楼来往人多,若是他在此处动手……”
话未说完,隔壁雅间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器物碎裂声,紧接着是压低的呵斥。浮千楼与林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丝不寻常。
浮千楼缓缓放下茶盏,“林兄,速让人去报官,就说发现通缉要犯踪迹。切记,动静要小,莫要打草惊蛇。”
林飒连忙应声,悄悄起身往后堂走去。浮千楼端坐着,目光看似落在窗外,余光却紧盯着隔壁的门帘。
他倒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匪首,敢在楚京腹地露面,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另有图谋。
片刻后,隔壁雅间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大步走了出来,正是方才与林飒对视的那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男子走出雅间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浮千楼这一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里的嘲讽几乎毫不掩饰。
浮千楼端坐不动,面色如常。难道,这位“白风”,怕是早就发现他们了?
就在男子即将踏出茶楼大门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官差的吆喝:“都不许动!京兆府办案!”
月白长衫的男子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目光如刀般射向浮千楼的方向。四目再次相对,这一次,他眼中再无半分掩饰,只剩下**裸的杀意。
“走!”男子低喝一声,转身就往茶楼后巷冲去,身后的汉子立刻拔刀护住两侧,与涌进来的官差撞在一处。
见行踪已暴露,匪首白风眼神一厉,反手拽过旁边正抱着琵琶调弦的卖唱姑娘,袖中短刀“噌”地滑出,寒光一闪便架在了她颈间:“谁敢上前一步,这小娘子的命,今日就交代在这儿!”
话音未落,锋利的刀刃已在姑娘细白的脖颈上压出一道红痕,血珠顺着刀身缓缓滑落,在素色衣襟上洇开一点刺目的红。
茶楼里顿时响起一片惊惶的尖叫,原本四散躲避的客人纷纷缩到桌椅底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卖唱女子不过十六七岁,梳着双丫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她本是趁着午后客人多,来唱两支小曲赚些碎银,怎料祸从天降,被这凶神恶煞的汉子擒在怀里。
此刻她浑身抖得像筛糠,琵琶早就掉在地上摔断了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淌,一双含着水光的眸子死死盯着浮千楼一行人,眼神里满是绝望的哀求,嘴唇哆嗦着,却连“救命”都不敢喊不出来。
白风眼角余光扫过众人惊惧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手腕微微用力,刀刃又陷进半分:“都给我让开!否则,这小娘子的命今日就交代在这了!”
官差们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绊住了脚步,看着那姑娘颈间的血痕,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茶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姑娘压抑的啜泣声,和白风粗重的喘息。
浮千楼端坐着,目光落在那把闪着寒光的刀上,指尖在袖中缓缓蜷起。
这白风果然狠辣,竟拿无辜女子当盾牌,若是强行动手,怕伤了人命。他抬眼看向白风,声音平静无波:“放开她。你要走,我让他们让开一条路。”
白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笑:“二皇子殿下倒是好心肠。只是你的话,管不管用?”
原来他早就认出来浮千楼的身份,虽然忌惮,却也不信对方会真的放自己走,手腕依旧死死勒着那姑娘,“少废话!让你的人退后十步!”
浮千楼对身旁的官差使了个眼色,官差们虽心有不甘,却还是缓缓后退了几步,给白风让出一条通往后门的路。
白风这才拖着那姑娘,一步步往后退去,短刀始终没离开姑娘的脖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生怕有埋伏。
那姑娘被他拽得踉跄,颈间的血痕越来越长,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任由对方拖拽着,绝望地闭上了眼。
僵局如拉满的弓弦,谁也不敢先动一步。官差们的刀映着寒光,白风的刀刃始终贴着卖唱女子的脖颈,那道血痕顺着脖子流下染的衣衫血红一片。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环佩叮当,一名穿绯红锦衣的女子提着裙摆缓步上来。
她鬓边簪着支碧玉步摇,手里托着个食盒,像是没瞧见满室的剑拔弩张,只对着浮千楼的方向柔声道:“殿下,我给你带了刚出炉的桂花糕,看看你喜不喜欢?”
糟了!刚返回的林飒看到朝安郡主的那一刻心头猛地一沉,额角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还没等他想出对策,白风已先一步反应过来。他狠狠将那卖唱女子推搡开,女子踉跄着跌在地上,捂着脖子不住咳嗽。
紧接着,匪首长臂一伸,一把攥住那绯红锦衣女子的手腕,猛地将她拽到身前,短刀“唰”地架在了她颈间,动作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刚才还紧绷着脸的白风,此刻竟露出几分得意的狞笑,掂量着手里的“新筹码”:“一个卖唱的你们不在乎,换个金贵的呢?”
他眯眼打量着怀里的女子,虽看不清面纱后的脸,可那纤腰不盈一握,说话时的声音娇柔婉转,显然是位身份体面的贵女。“小美人儿,你方才那声‘殿下’叫的是谁?”
女子不答话,只微微偏着头,像是被吓住了。
白风也不逼她,目光扫过对面众人,见浮千楼的指尖微微收紧,立刻笃定道:“二皇子殿下,我猜这位定是你的心上人吧?瞧这穿戴气度,定是位金枝玉叶。听说殿下近来与朝安郡主即将成亲,莫非……就是她?”
他故意顿了顿,用刀背轻轻蹭了蹭女子的脸颊:“若是伤了郡主,陛下怕是要摘了在场各位的脑袋吧?”
林飒暗暗叹气,却知道麻烦更大了。他偷偷看了眼浮千楼,见对方面不改色还是很冷静的模样,显然也在权衡利弊。
白风见状,笑得更得意了:“怎么样?放条路,我带着这位小美人儿走,保准不伤她分毫。不然……”他手中的刀又紧了紧,“这玉一般的人儿,溅了血可就不好看了。”
那锦衣女子忽然轻轻挣了挣,声音带着几分怯意:“你……你别乱来,他们会放你走的。”
这一声娇柔的示弱,反倒让白风更得意,只当她是真怕了,愈发笃定自己捏到了对方的软肋。
浮千楼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放你走可以,但你得保证她的安全。”
白风挑眉:“殿下倒是爽快。放心,只要出了这茶楼,我自会放她回来。”
林飒急得想开口阻拦,却被浮千楼用眼神制止了。
白风挟持着锦衣女子,一步步往后门退去,目光始终警惕地盯着周围,短刀寸步不离女子的脖颈。
那女子顺从地跟着他走,面纱下的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勾了勾——这匪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抓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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