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柏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纱帐照进来,刺得眼睛发疼。他闭着眼睛试着抬了抬头,头疼难忍,手习惯性地往身旁一摸,竟然没有人,喊了一声,“洛洛。”
没有回答,屋里安静得仿若天地荒芜。
林洛洛从来都起得比他晚,他翻身继续摸索着,脑中突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连忙起身坐起。
床上没有人,屋里没有人。
心头一阵猛跳,身子几乎开始发颤。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掀开被子起床。
手下忽然吃痛,低头一看是压到了一支金簪,簪子下放着一封信,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和离书”。
这三个字仿佛带刺一般扎进他的眼睛,他顿时只觉血往上涌,冷汗直淋,心口揪得生疼。
半晌,他终于缓过气来,抓起和离书撕成了碎片,手中紧握那支金镶玉明月簪,心中的痛悔几乎要将他的胸膛炸开。
昨日大理寺少卿韩少川将林怀远一案结案卷宗给了他,他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却一无所获。林怀远未经传召私自带兵回京,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也无法理解。
一个素以忠勇善战闻名,一生都在边关杀敌、从不参与朝堂争斗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从战场上率兵回京。
这是个迷。
知道谜底的人或许都死了。
他内心烦闷之下上街闲逛,遇到他的同期状元宋月章,两人在一家小店喝了几口酒。
他不是个能喝酒的人,可昨天他就是喝了。
就是因为他喝了那几口酒,他没有去细想昨夜林洛洛的异常行为,他一夜睡到此时,连她什么时候走了都没察觉。
他握着金簪的手微微发抖,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暴起。
过了片刻,他再次让自己冷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悔恨自责,而是林洛洛的安全。
她私自离开侯府,若是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匆匆披衣下床出了卧房,桌上还放着他昨日带回来的糕点,环顾四周,一切还是原样,可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他叫来白羽,命他带上府里的小厮们出去秘密寻找林洛洛,同时下令所有人不得泄露林洛洛离府的消息。
“客栈,旅店,当铺,着重到这些地方去找,一定不许声张。”
白羽带人离开后,他又将柳娘和青儿等人叫来。
“昨天少夫人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你们全都如实给我说来。”
“昨天,侯爷打发人来叫小姐去书房见他,小姐从侯爷书房出来后,就……”青儿战战兢兢地说道。
“就怎么了?”赵安柏吼道。
“就哭了。”话音一落,青儿已经哭了起来。
*
赵侯爷的书斋在院子的西北角,紧挨着园子,极为素雅僻静。
此时,他正捧着一本书在书斋院子里踱着步晨读,一抬头见赵安柏神色凝重地走来,不禁心生担忧和诧异,忙问道:“柏儿,出什么事了?”
赵安柏将下人打发出去,盯着他,缓缓道:“洛洛昨夜离开侯府了。”
赵侯爷惊得踉跄几步,走到赵安柏跟前,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她都想起来了?”
赵安柏摇摇头,继续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爹,你昨天都跟她说了什么?”
赵侯爷被儿子的眼神看得连连后退,眼中尽是痛苦,“柏儿,你觉得是爹将她赶出去的吗?”
赵安柏垂下眼,默不作声。
“你和她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虽不是我的女儿,但从小就常在侯府走动,我早已将她视作亲生女儿一般,你们成婚那天是你娘走后这么多年我最开心的一天。”
他说到动容处忍不住红了眼眶。
“林家出了这样的事,你们都很难,陛下要给你赐婚,爹知道你最难,可是侯府也有满门几十口人,爹不能不顾啊。”
赵侯爷转身扶着一把椅子缓缓坐下,双手握拳锤着自己的大腿,恨恨地道:“是爹的错,这孩子的性格,我不是不清楚,她怎么可能甘心受这委屈,是我的错……”
转而双手掩面,潸然落泪。
赵安柏此时再也没法生气,蹲到他跟前,宽慰道:“爹,我错怪您了,您别难过了。我已经安排人秘密去找了,她没带什么钱财,想必走不远,又会武功,应该不会有事。”
赵侯爷放下双手,双眼布满血丝,满脸都是泪痕,“柏儿,是爹的错,是爹没想到她会这么,这么……”
“爹,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怪她,也不怪你。”
赵安柏继续温言劝解着,心中却又开始作痛。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看向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热烈,她将他们的感情都忘记了,所以她才能如此决绝地离开。
哭了片刻,赵侯爷平静下来,拍拍儿子的手,“先不想这些,加派人手去找到她才是正事,无论如何不能走漏了消息。”
*
林洛洛出了小院,走到天微亮后,随意找了一家客栈倒头大睡。
醒来已是午间,窗外人声鼎沸,行人熙熙攘攘,重获自由让她感到兴奋,但这兴奋中又有些许落寞,如今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思考了一会,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决定先找家当铺换些银钱,一走出客栈大门发现侯府几个眼熟的小厮在人群中穿梭,看来是在找她。
赵安柏此刻定是很伤心,她脑海中浮现出他那张眉头紧锁的脸,不由地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他究竟隐瞒了自己什么,但她已经越来越肯定,她失忆这件事不是翻了个车这么简单。
赵安柏面对她时总是欢颜笑语,可每次抱住她时的沉默又让她心中惆怅难受。
或许等她查清一切会后悔今日这一走,但是她不走,他可能要替她承受更多。
她躲过那几个小厮找了家当铺换了些银钱,买了一身衣裳扮成个公子模样。
想来想去,她决定先去找找林家,先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比较重要。
赵安柏说过她小时候家里也有好几进院子有一个大大的园子,就算父母都去世了,宅子肯定还在,林家一两个旁支总该是有的,或许可以打听到些什么。
她向客栈小二打听京城里有花园有林子的宅院,小二一气数出数十家,不是国公府,就是王侯府,再就是宰相府,将军府。
难道她的父亲曾经也是朝廷大官?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明的恐慌。
王侯将相的府邸大都集中在皇城周围,文忠侯府便是其中之一。
为了不暴露行踪,她花了些银两让店小二去替她打听了一圈。小二回来说打听到只有一个将军府主家原是姓林,本是林怀远大将军的府邸,林将军半年前因为谋逆被满门抄斩了,现如今那宅子被贴了封条空置着。
半年前,不正是她失忆的时候吗?
*
入夜后,林洛洛换上一套青衣束装,携着剑往店小二告诉她的将军府所在位置奔了去。
她奔着奔着发现自己竟是走在回文忠侯府的路上,心里不由地又紧张又忐忑。
她躲进将军府旁一条小巷里,将军府旁不过百步的文忠侯府大门紧闭,街上还有几个行人,她静静等着。
就在她看准时机准备往将军府冲去时,将军府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眼帘。她闪身躲回小巷,仔细一看,那身影正是赵安柏。
他背手站在门前阴影里,仰头看着门上的牌匾,夜风吹过,衣角翻飞,似乎又瘦了些。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在等她?
“大少爷,大少爷。”林洛洛正暗自纳闷,白羽跑了过来。
“找到了?”他急切地回头问道。
白羽摇摇头,他又低下头转过身去,连带着夜色都落寞了几分。
“我在一个当铺赎回了这个手镯,应该是少夫人的。”白羽递给他一个手镯,他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点点头。
“这是她母亲给她的玉镯,她从小便带着,几乎不曾取下来过。”
赵安柏紧握着手中玉镯,隔着这么远,林洛洛依然能看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
“少夫人是忘记了,她要是记得,肯定不会把它当掉。”
赵安柏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只带了些首饰,她只能靠典当这些生活,你再多派些人手出去,全城每个当铺都留一个人守着,她肯定还会再出现的。”
“是。”白羽低头应了,又过了一会,小心道:“少爷,这么晚了您还没用晚膳,身体要紧,回去吧。”
赵安柏盯着大门上的白色封条,半晌,缓缓问道:“你说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会的,少夫人会武功,又机灵,肯定不会有事的。”
“你回去吧,我再等等,她要想查清为什么失忆,很有可能会找到这里来。”
“那白羽陪您一起等。”
主仆俩就这么双双站在门前,一言不发。
林洛洛摸着空荡荡的手腕,眼前早已模糊不清。
赵安柏站在将军府前等她,那就说明将军府是她家,店小二说的林怀远就是她父亲。
她脑中不停地回响着四个字,“满门抄斩”、“满门抄斩”……她望着将军府的大门,脑海中突然浮现杂乱的哭喊声、刀剑声,还有满墙满地的血。
头又开始发痛,她咬着牙往回走,她不能晕倒在这里,可是没走几步就已经疼得浑身发抖,只好抱着头顺墙蹲了下去,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她控制不住想往墙上去撞,但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她想抬头去看,但意识已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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