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圣上早已被抬回乾清殿医治,圣后稳坐上首,面色如常地维持着席间秩序。
就在一切恢复如初,殿内重新歌舞升平的时候,李沙棠抱着气息奄奄的沁阳跃到大殿中心,高声道:“启禀娘娘,臣已抓到罪犯,并审问出幕后之人!”
众臣余光瞟见浑身染血的沁阳,面皮一抖,纷纷别过脸去,暗自感叹道:
不愧是李反贼的女儿,手段就是狠!
圣后放下团扇,眉眼肃正,冷声道:“本宫倒想知道,何人敢上刺天子!”
李沙棠表情似有犹豫,她不住地瞥向怀里几欲断气的沁阳,哑声道:“娘娘,她现在......”
“孟夏放心,本宫这里有药。”
一个太医匆匆走到李沙棠身侧,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黄色药丸,肉痛地塞进沁阳嘴里。
在众人或明或暗地注视中,沁阳的面色稍稍好转。她睁开眼,挣扎地跪在地上,气弱道:“奴受人胁迫,不得已上刺天子......还请娘娘明察!”
“尔若如实以告,本宫便可饶你一命。”圣后盯着沁阳,声音渐渐放柔。
沁阳撑在地上,凄然的眼神扫过在座大臣,众臣纷纷躲避,王统领眼神微动,也跟着别来脸。
只有卢尚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另外半边脸,似失了言语。
“卢大人可是瞧出什么了?”圣后眼光如刀,片片刮在卢尚书身上。
卢尚书艰难地摇摇头,随后也与众朝臣一般别过头去。
正巧崔杜衡此时从后殿归来,他顶着满殿的目光踏入自己的席位,一抬头就与沁阳的目光对上了。
她冲他笑了笑,随后缓缓开口:“指使奴家的人是......”
她目光微移,接着道:“是王大人,御林军左统领王大人。”
全殿哗然。
“你胡说!”王统领一把拔出佩刀,作势要砍到沁阳身上。
“且慢。”圣后冷眼瞥了王统领一眼,又重复问道,“你再说一遍,你的幕后指使者是谁?”
沁阳喘着气儿,正准备开口,门口忽而扔来一个人。
“奴婢指认沁阳......指认她受崔家三公子蛊惑,竟敢心怀不轨上刺天子!”
沁阳心头一跳,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书静撑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书静身后正是一脸凶相的林都尉。
“书静说的话,跟你说的好像不一样?”圣后扬着嗓音,又问了一遍,“沁阳你再说说,你的幕后指使者是谁?”
沁阳感觉自己浑身都疼,她死死盯着圣后,努力扬着嗓音,再次重复道:“是,是王大人!”
说完,一股剧痛猛然袭来,她转瞬没了意识。
李沙棠下意识扶住沁阳骤然软下来的身躯,伸手给她把脉,随即抬首望向圣后,面色难看道:“娘娘,沁阳姑娘已逝。”
圣后转而看向太医,那太医扑通一下跪地,大声讨饶:“娘娘,微臣冤枉啊!那沁阳姑娘身子弱,本就伤得重,若不用药效猛的药丸吊着她,她压根儿活不到说出真相的那一刻!”
说完,那太医忽觉不对,又立刻补了一句:“当然,也不一定是真相。”
“众所周知,药效猛的药恢复效果好,但副作用也猛啊!那姑娘满身旧疾,撑不过副作用发作,不是很正常的事......”这太医感受着背后的冷冽目光,声音越来越弱。
“也罢,哪怕沁阳至死也不愿吐出真相,本宫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子被抛尸野外。”圣后又重新拿起了折扇,她眉眼微微垂着,似是有些怜悯,“青碧,你唤人去宫外买副棺材,将沁阳埋在怀鑫夫妻二人旁边罢。”
李沙棠放于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现下谁人不知那对夫妻死得冤枉,平日里见到那坟墓都是绕道走的。现下倒好,圣后竟将沁阳尸首主动送上去,这不是怜悯,这是威胁!
她在明晃晃地威胁所有人,谁若不听话,便是下一个沁阳,乃至下一对魏王夫妻。
朝中有大臣意识到不对,连忙站出来问道:“娘娘这是何意?”
李沙棠侧身望去,是之前为她爹说过话的左拾遗杜宏光。
圣后轻轻瞟了他一眼,团扇下的面容看不清神色。
一枚铜钱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响起。
王统领猛地站起来,拔刀指向崔杜衡:“何意?你们倒要问问崔公子是何意!”
他冷笑道:“崔公子几次三番在圣上面前诬陷国师,导致陛下痛失贤才,又妖言蛊惑陛下,多次干预朝堂事务。大家说他该不该杀!”
四大姓的人隔岸观火,以陆相为代表的清流,除了陆相眉头紧皱外,其余人照旧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在他们看来,这是崔家与王家的斗争,与他们这些庶族无关。
崔相也不动如山,他拦住面色难看的大儿子与二儿子,又朝崔卢氏使了个眼神,让她强行压下面色惊慌的崔玉娇。
“父亲为何不让我们出声?”崔良行不解道。虽说他和大哥与三弟的关系一向不好,可再不好,他也是崔家的人,容不得王家这般欺辱!
崔相看着稳坐上首的圣后,叹了口气,问道:“你觉着圣上还能活多久?”
他转过头来,“你妹妹嫁的人,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圣上。你觉着为父应当怎么选?”
崔良行良久说不出话来,妹妹是他从小照看到大的,可这弟弟嘛......他不由得想起崔杜衡年少时的轻狂神情和现今病殃殃的姿态,心底软了又硬,到底没再说话了。
“祝余啊,不是伯伯要针对你,而是......”王统领环视一圈,冲崔杜衡笑道,“你看这些人,有谁为你说话了?由此可见,你的罪名实至名归啊!”
崔杜衡稳坐在座位上,他举起酒杯,朝李沙棠摇摇一点,随后仰头饮尽。
李沙棠看着脚边沁阳留下来的血渍,又看了圈周围人冷漠的目光。她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终究扬声道:“空净乃妖僧,除之才为正道,舅舅莫要不辨忠奸!”
王统领眯眼看过来,随后蓦地笑了下,“孟夏啊,你娘没教过你善恶是非吗?”
善恶是非?就是事事以王家为首的善恶是非?那阿娘可教过不少呢......
李沙棠按着太阳穴,眸底泛冷,笑道:“正是阿娘教过我,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舅舅误入歧途。”
王统领瞥了她一眼,随即看向空净。
空净看着桌案上的铜钱,转着转着慢慢转成了正面。他捏着那枚铜钱,朝王统领点了点头。
王统领收到指示,顿时笑起来。他大步走到殿中心,举着三枚铜钱,朝地上一扔。
那三枚铜钱竟全部竖立在地面上,纹丝不动。大臣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卦象,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叮——"铜钱突然齐齐倒下,在地上滚出诡异的弧线,最终排成一个箭头形状,直指崔杜衡的方向。
“铜钱自转,大凶之兆。”空净登时站起来,他颤着手,指向崔杜衡,沉声道,“他就是沁阳背后的人!”
“林都尉,把崔三抓起来打入地牢!”王统领不再磨叽,他一把拔出佩刀,冲李沙棠笑道,“你小时候要跟舅舅耍刀,你娘不许,现在咱舅侄俩可以比比了。”
李沙棠拔出“秋水”,深吸一口气,随即也喊道:“陆飞鸿,你带着弟兄们护住崔公子!”
陆飞鸿闻言,立即率领一队侍卫冲上前,挡在崔杜衡面前。他手握长刀,目光如炬,冷冷地盯着王统领,沉声道:“王统领,崔三公子乃清流书生,岂能因一枚铜钱便定罪?此事还需陛下定夺!”
“陛下?”王统领冷笑一声,手中佩刀一挥,刀锋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陛下受崔三所害,现昏迷不醒!当务之急是拿这乱臣贼子的头颅向陛下谢罪!”
说完,他挽着刀花,眨眼向李沙棠砍去。
林都尉率领一众御林军猛然扑上来,与陆飞鸿率领的一众禁军进行厮杀。
御林军向来瞧不起禁军,此番双军对峙,深埋已久的仇怨被猛地挖出来,双方打得如火如荼。
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众臣纷纷退后,生怕被卷入这场争斗。
崔杜衡依旧坐在席间,面色平静,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深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双方军力在他身旁厮杀,不时溅出点点血花,扑洒在他身上。他巍然不动地坐着,待到李沙棠有一瞬的视线看过来时,他悄然给她伸了一个手指头,又将指尖悄悄弯下来,折成九十度弧度。
什么意思?李沙棠皱眉,她余光忽而瞟到一旁的细长香料,它已经烧完一半,正以匀速逐渐吞噬着剩下半截。
“你在看什么?”王统领一刀震到她的右臂,“你倒狂妄,跟我打斗还敢分神!”
说罢,他又加大了挥刀的力度。
李沙棠右臂有旧伤,现下猛然被震到,她疼得面色煞白,但依旧不出声,且下手更加狠辣。
半柱香......她双眼一厉,刀尖刺向王统领的一处要害,再坚持一会儿就行了!
时间匆忙逝去,御林军人多势众,到底还是压了禁军一头。
圣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看到王统领即将获得胜利,正准备开口时,一道粗狂声音猛地响起。
御林军右统领赵无极大步走到殿中央,朝圣后拱手行礼:“娘娘,臣奉陛下口谕,前来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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