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海民们仍旧早出晚归,酿酱坊的女工们,依旧每日热情高涨。
商队每日络绎不绝,白沙甚至还有人买了块地,建起了客栈,食馆。
可生意都不如曦园红火。
曦园里的布店,食楼,粮油店等小店皆由谢祛手底下的商队所建。
不过短短一个月,回本了不说,盈利远超他们预期。
有了钱,谢祛就大刀阔斧,进行一番造景,假山,亭台楼阁,林木,开遍曦园的美人菊,甚至还有多彩珍珠铺就得路。
谢祛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登明小径”。
寓意登此路,前途光明。
无论是商人还是普通百姓,最是信这些玄之又玄的风水之说。
更有谢祛故意派人当托,传出了些好名声。
因此这条路几乎所有来曦园的人都纷纷来此踩路。
更有甚者,有多人他慕名而来,转为了踩此路而进曦园。
谢祛便在这条路经过之处,让手底下商贩摆了些灯盏,首饰,吃食贩卖。
还特意围着这路开了个院子,取名,珍珠园。
摆满了珍珠堆积的宝山,珍珠制成的首饰,珍珠攒成的花束,以及珍珠粉,珍珠膏等等货品。
更甚至珍珠园正中间,还有一颗珍珠穿成的小树!
多彩的珍珠聚集成树,阳光照耀五彩斑斓。
不少商队见猎心喜,纷纷愿高价购买。
谢祛说到这些事迹时,眼眸里亮晶晶的,扬起脸,期待地看向她。
谢灵曜心底也很是震惊。
她知晓谢祛聪慧好用,却没料到,他在商业一事上,有如此敏感的触觉。
谢灵曜毫不吝啬地夸奖一番,又提出了些新法子,惹得他满目崇拜。
“主人真聪明,奴还是太笨了,比不得主人聪慧。”
嘴甜能干会撒娇会示弱的小——仆人,谁不爱呢?
可是不能让他知晓自己对他非常满意。
谢灵曜可没忘记,眼前讨好撒娇的人,骨子里是个极度慕强的主。
福儿和潭县刘升交集较多。
潭县的白沙仙海楼,得益于潭县地势发达,菜品独特,名声极其响亮。
至少她在覃州都听见有人提起。
来风跟着刘升迎来送往,据福儿说,她机灵聪慧,极会看人眼色,说话办事,老成熟练。
若非她年龄太小,个头气势上压不住人,或许可以独当一面。
谢灵曜毫不意外,她可不仅办事老练,这小妮子,手段狠着呢。
她那弟弟,阿爷的死,或许都和她逃不了干系。
别看她天天小太阳似地围着人转,笑的甜,嘴也甜。
心狠着呢。
饭后,谢灵曜好生休息一番,睡了个饱。
醒来后,提笔给刘升写信。
墨迹晾干,她看向笼子里的白鸽,油光水滑,模样懒怠。
不由得点点它毛茸茸的脑袋。
笑骂,“吃的肥,越肥越懒,瞧你这模样。”
正绑好信,准备放飞鸽时,却见福儿匆忙跑来,神色凝重,“主人,县令夫人来了。”
庭院中的妇人,似乎与上次见面时,消减许多,健美的身材,此刻倒显得有些单薄。
她穿的粉蓝圆领襦裙,肩披彩帛,发髻高束,点缀却少。
转过身,谢灵曜透过她面容上厚厚一层的脂粉,仍旧能看出憔悴疲惫。
风卷起她的披帛,她笑容得体,端庄,“谢县丞,不请本夫人进去坐坐么?”
谢灵曜猜不透她的来意。
她自认为几次相处,大略摸清了王夫人的脾性。
许是因着出身沧州大族,她在王县令面前,从来是高高在上。
王县令大多数时候极怕她,又不得不捧着她,却不愿亲近。
夫妻二人名存实亡。
有名分,无情爱。
不过,她几次试探,发现王夫人对王县令也并无情爱。
甚至多次谈及她夫君王县令时,言语眉眼处隐约泄露出轻视,不屑。
这个女人也并非不通时事,她不可能对近来白沙甚至沧州的风吹草动不知情。
也正因如此,她更该明白,眼下她与王县令,甚至与沧州之间的敌对与矛盾。
在这个节骨眼上,谢灵曜想过王县令会来找她,想过有人会来刺杀她,却唯独不曾预测到——
第一个找上门的是与这些风风雨雨,风马牛不相及的王夫人。
茶汤澄澈,王夫人似乎陷入沉思,已经愣怔许久。
谢灵曜心底不耐,面上和煦关怀,“王夫人似乎脸色不太好。”
很好的话题切入点。
王夫人被惊醒,回过神,描绘精致的眼眸抬眼看她。
“谢县丞,你是不是见到我,觉得非常意外。”
“不曾,我与夫人您志趣相投,倒觉有缘。”
至少,和她相处起来,虽然她处于低位,时常需奉承逢迎,但王夫人作为上位,却从不曾刻意刁难。
是个好人。
王夫人显露出意外,忽而绽出笑容,“确实,我与你颇为投缘,你这样的女子,才是活的痛快。”
“而我,却只能每日困于深宅,聊以度日。”
谢灵曜面色平静,王夫人的抱怨抒怀,似乎未曾影响到她。
“夫人锦衣玉食,而许多白沙百姓每日拿命博口吃的——”
她话题一转,“不过人各有命,夫人命好,旁人都羡慕的紧。”
“那你会羡慕吗?”王夫人摇头,苦笑,自问自答,“你不会羡慕,我倒是羡慕你。”
她眼神落在谢灵曜脸上,又落在她一身青色官袍上,停留的很久,久得谢灵曜以为她会这样一直发呆愣神到天黑。
她喟叹道,“我倒是极羡慕你,我若是你,当初他或许就会把我带走,带去盛京,带进太子府。”
她没理会自己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不关心谢灵曜听到后的神情如何。
她语气平淡,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喜欢貌美而有才华的女子,像你这般的耀眼,一下子就牢牢抓住了他的心,哪怕我是他第一个女人——”
王夫人摸着自己的脸,眼神空洞,不知落向何处。
“哪怕我把自己给了他,就因为我自小养在深闺,不通史论,他就如此狠心绝情。”
从她断断续续地诉说中,谢灵曜简单地拼凑出了一个凄美悲惨的故事。
也由此推测出了她的身份。
她竟然便是沧州刺史杨黎的女儿,杨玉情。
当年太子还未被废黜,杨黎也还不是沧州的刺史。
他们在盛京一次花朝节上相识,俗套的英雄救美,她对当年的太子一见钟情。
位高权重,相貌俊美,又温柔可亲,当时的太子,几乎是全盛京女子的深闺梦里人。
她一朝沦陷似乎也不足为奇。
后面一次宫宴上,出了意外。
她与被下了药的太子一朝恩爱,共赴敦伦。
可后续并未如她想象那般,她的家世,不敢奢求太子妃的位置,可太子却绝情到连个侍妾的位分都不肯给。
杨玉情恨他绝情,又厌恶自己身子不干净。
可她不敢纠缠,爱恨到极点,她开始为太子找理由,找借口。
后来出现了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太子亲自求娶,请来了赐婚圣旨。
她彻底绝望了。
太子,太子妃——
如今该称呼他为废太子,废太子妃了。
太子是先皇后的孩子,也是嫡长子,出生时便封为太子,风光半生。
一朝被废黜,众说纷纭,圣人给出的理由是太子意图谋反篡位。
如今废太子极其家眷,正被圈禁幽宫,终生不得出。
“那个贱人!太子那么爱她!可她呢!居然暗度陈仓,委身敌人——”
话还没说完,谢灵曜连忙打断她。
诸多历史证明,皇家秘辛听多了,会短命。
“王夫人,咱们也不兜圈子里,请您直说,你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
王夫人此刻却比方才从容许多,或许是因为多年心中郁积旧事一朝倾诉,她放松许多,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你该知道,你不该回白沙。”
谢灵曜低头笑,“夫人,你更该明白,不该做与不得不做和想做的区别。”
“人生有许多事不该做,可并非不该做,就可以放到一边不做。”
杨玉情怔忪,半晌点头,“确实如此。所以,你是不打算要命了么?”
“怎么,王县令已经算好日子来取我性命了?”
杨玉情没料到她竟然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沉默低头,喝了口茶,才缓缓吐气,“你该待在覃州,覃州的翟丞和卫国公定能护你安危。”
谢灵曜眼珠子一转,心思一动,起身,缓缓踱步到她面前。
凝视她片刻,忽而凑近她,露出浅笑,甜腻又脆弱,语气极轻,似乎凑近她耳边如乳燕呢喃。
“所以,好姐姐,您能护曜安危否?”
王夫人身子僵了半边,被她喷吐鼻息的耳根通红一片。
端着茶杯的手都差点拿不稳。
她咳了咳,低下头,话却说的断断续续,“你,你好生说话!”
明明是训斥的话,说的却软绵绵的。
谢灵曜一见有戏,那是彻底不要脸了,更是缠上她,扮可怜诉苦道。
“姐姐,您在我心底,被我视为亲姐,我是惦记你,才冒死回了白沙,想着能与姐姐好好道个别,死了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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