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月空闲时,也曾仔细想过为何又被商南己骗了。
仔细想了一遍,悲哀地发现即便她知道一切都是商南己的计划,也没有办法。
因为在皇帝有生命危险时,父亲也依然会救皇帝。
除了和商南己合作,言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商南己就是看准了父亲无论如何,一定会救皇帝,才会如此计划。
明白归明白,但憋了一口气,堵得慌。
而且这口气也没地撒,她到京城后,根本没有见过商南己。
商南己太忙了,一直在在外打仗。
言月在商南己的府邸里,心中那口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听小七说,商龚坐镇京城,商南己所向披靡的收拾了所有敢冒头的势力。
商南己战绩辉煌,大大小小打了无数的仗,自然也受了很多伤。
尤其是第一骑不在时,鹿城攻城一战中,穿胸的一箭,差一点就要了命。
如果有护卫之责的第一骑在,商南己应该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言月心想。
她还听说那些商南己打下的地方,民众都得到了安置,心中的那声叹息也淡了些。
她见过苦难,知道万千生民所求不过一点安稳而已。
乱世浮萍,她也只是其中一叶,她所求的也不过是家人周全而已。
商南己的所求是什么?这是言月最近想得最多的问题。
没有商南己的命令,她出不去,有很多时间来思考关于商南己的一切。
想得多了,言月大致有那么一点心得。
不过是否正确,还需见面才能验证。
所以每次见到管家,她都会问一句:“大将军今日归否?”
商南己已被加封为大将军,乃武将一品。
管家每次都道:“大将军军务繁忙,今日不归。”
这一问就是一年。
商南己马不停蹄地在外打了一年的仗。
商龚也在一年内,血洗了半个京城,反对他的声音才被完全压下去。
整个京城不是在戒严就是在追捕,人心惶惶,初到京城时她给小七说想见父亲。
小七说将军能保证言公的安全,她不必担心。
言月没有为难小七,在乱世中还有一处安稳的住宅,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她每日还可以赏月听风,思量新航线的路线、途径的国家、采买的货物等事,简直安稳的不像话。
好像外面的腥风血雨都与她无关。
在商南己围起的这一方天地,无风无雨,岁月静好。
有时,她想这样也好,父兄为顾虑她的安全,没有和商家撕破脸,所以暂时还不是商龚的眼中钉。
商南己既然还留着她,就是还需要海通社的利润,也还想笼络父兄,既如此,父兄也是安全的。
但她更知,这表面的安稳终究盖不住掩藏的汹涌,父亲有自己的坚持,和商龚闹掰是迟早的事,那将是灭族之灾。
商南己的仁慈,也只在利益之内。
言家依然很危险。
所以她一直在等商南己。
商南己依然是她不能得罪的人。
所以她安稳地在大将军府待了一年多,从未想过要走,连父亲都没设法去见。
是夜,小六和白童在窗前围炉煮茶赏雪,小六道:“小七走那么久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话音刚落,院落的木门被推开,小七躬身立在门边,商南己撑着一把黑色油纸伞缓步而来,黑色大氅轻柔划过积雪,沉静而舒缓。
小六欢快地跑出去,给商南己行过礼后,跑到小七身边,拉起小七的手,冰的吓人,然后就拉着小七进她的房间取暖。
言月提着风灯迎出去,刚走到檐下,商南己已经上了台阶:“外面冷,不要出来。”
言月唇角带笑,带着温和假面的商南己才是他平常的样子。
不过她常见的商南己不仅阴晴难测,而且十分气人。
也不知她是怎么得罪他了。
言月一边腹诽,一边依言放下灯笼。
然后也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站在门边,请商南己进去。
商南己看着一脸假笑的言月,嘴角的假笑僵了一下。
言月看了一眼,嘴角的弧度更大,哼,被她看穿了吧。
一年的功课可不是白做的。
商南己在言月得意的眼眸中,收了脸上的笑意,露出本来的样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言月满意地收了嘴角的假笑,但眼里的笑意却没散。
一前一后进屋,商南己去了大氅,坐在窗前的长桌边,窗户正对着院内的一蓬修竹,桌上的茶正暖。
正是饮茶赏雪的好时节。
商南己想,不管在那,她总能自得其乐。
言月给商南己倒了一杯热茶,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暖。
商南己静静喝完一杯热茶,浑身才舒缓过来,雪夜连赶了几十里路,骨头都是冷的。
到府上后,管家笑着道,言姑娘清晨还问,大将军今日归否?我还说不归,没想到大将军夜里就回来了。
闻商南当时没有接话,只是回屋换了一身便服。
然后,径直往骄阳阁的方向走。
看见骄阳阁的花窗透出的暖光,商南己猛然顿住脚步。
他本不用如此着急过来,这次回来能在京中待上几日,不用非要今夜见她。
那为何又如此着急呢?
或许是因为李管家在信中写完正事,都会写一句,言姑娘问大将军何时归?
第一次见这句话,他并未在意,这句话出现的次数多了,仿佛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看着白纸黑字的几个字,仿佛就能看到一个绿衣黄裳的姑娘,在等他归家。
可他也知道,她等他,只是因为她走不了。
不过商南己并不介意,对他来说,在掌控中的事情,都是好事情。
他不想她走,她就走不了,这就很好。
言月又给商南己续了一杯茶,商南己静静喝茶,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言月觉得商南己比以前更沉稳,也更沉默了。
言月想了想,推过手边的棋盘,“大将军,赶围棋会玩吗?”
商南己摇头。
“这不是围棋,很简单的,先掷骰子,看点数,然后根据点数多少将棋子在棋盘上移动,谁先走到头,谁就赢了,输赢全看运气,没有技巧。”言月说着做了一次示范。
商南己点头表示懂了。
言月看着迟迟没有抬手的商南己,笑着道:“你应该不喜欢这些幼稚游戏。”说着就要把棋盘收回去。
商南己抬手摁住棋盘,抬头去看言月,言月犹豫着问:“那您玩吗?”
商南己点头,然后垂眸去拿棋子,他从未玩过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也不屑于玩,但今晚突然想试一下。
“这赶围棋要有彩头才好玩,大将军您准备怎么玩?”言月问。
商南己摇头,“什么彩头都不要,我只是想歇一下。”
言月一顿,本想借着游戏问几个问题,但转念一想,自己提议赶围棋,只是为了缓解一下气氛,本也没什么目的。
言月笑着说:“好。”
两个人静静玩了几局,都没怎么说话,室外的雪又大了几分。
因为积雪太重,不时能听到院中竹枝被压折的声响,更显室内温暖安静。
言月输多赢少,面有不甘,只叹自己运气不好,商南己玩的很认真,神情却是难得的放松。
又玩了几把,商南己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又看了看言月,他说:“今日太晚了,我改天有时间再来。”
闻言,言月看了看夜色,眨了眨眼睛说:“这么晚了啊,要吃了宵夜再走吗?”
她这有现成的,本来就说好,晚上和小五一起吃火锅。
小六一直坚持喊白童小五,说是这样更像一家人。
商南己犹豫了一下道:“好。”
“这大雪天,最适合吃火锅了,您觉得怎么样?”言月问。
商南己道:“好。”吃食上他十分随意。
“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1】言月随口道:“火锅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拔霞供。”
“何解?”商南己问。
“因为切成薄片的肉在高汤里一滚,色泽宛如云霞,故名拔霞供。”言月道,她发现商南己对这些家中日常小事,格外有耐心。
小六忙活了一阵,准备了一桌子新鲜欲滴的食材,言月给小七拿了一壶甜水酒,小六又忙去去烫了一壶白酒,刚准备妥当,跟着东院的王医师学医的小五也回来了。
小五跟着言月回到京城后,言月有心教他学些本事,以后也好自立。
可小五对文武之事都不感兴趣,言月也不催促,只是先教些千字文之类的启蒙之书。
后来,小五看到东院的王医师为人治病,倒是日日跟在后面,帮其打下手。
一日,小五和言月说,他想拜王医师为师。
言月问了王医师,王医师说小五很有天分,就把他带在身边学习。
小五把四条长凳摆围着方桌摆好,火锅放在正中间,白烟袅袅,香气扑鼻,众人围坐,看起来很热闹。
只是小五看起来不开心,一直警惕的盯着商南己,言月拍拍他的头说:“这是大将军,我是不是教过你,要有礼貌。”
小五经过一年多的调养,白净了不少,长长的睫毛,漂亮的桃花眼,穿上长衫,如贵公子一般,但脾气却犟的狠,也不爱说话。
只有言月说话时,才很乖顺。
小五听话地向商南己行了礼,然后埋头吃饭,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安安静静吃饭。
饭食过半,小五轻轻拉了拉言月的衣袖问:“就是他不让姐姐去见家人吗?”
言月一顿,怪不得小五对商南己的敌意那么明显。
她拍了拍小五的头:“还没有到见他们是时候,时候到了,自然能见到。”
小五不解,抬头盯了商南己一眼,然后问言月:“他是坏人吗?”
小七豁然起身,拎小鸡一样把小五拎起来,塞到他自己的屋子里关上门。
小六打着饱嗝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小七和小五。”
也跟着不见了踪影。
商南己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仍在专心吃饭,间或给言月夹几片青菜。
言月吃火锅,先吃肉,后吃菜,此时肉过三巡,吃点青菜正好,所以道谢后,都乖乖吃掉。
商南己对此很满意。
又静静的吃了一会,商南己放下碗筷,看着言月说:“今日的饭菜不错。”
言月笑着说,“小六的手艺好。”
商南己看着她不说话。
言月突然被商南己盯着,很不自然地问:“怎么了?”
“你想见我,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商南己问。
言月点头,又摇头。
“你在商府的遭遇,是我的疏漏。”商南己沉声道。
【1】南宋美食家林洪的诗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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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雪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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