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盘中棋(9)

第二日我便被猜叔拉着起床,我一心被那个吻扰的不得安宁,天破晓才刚刚睡着,就被叫醒,难免心中有气

猜叔拉着我坐下,拿起木梳给我梳头发,这时进来一位阿嬷推门进来,

“我们要去佛堂,让阿嬷给你梳妆”

猜叔捏了捏我的手便走了出去,阿嬷又站在我身后,面前给我放了一盏茶说让我提神

我喝着苦涩的普洱,确实醒了一大半,跟着猜叔这些年,也不知何时习惯了这味道

??

阿嬷给我梳妆的像阿爸结婚那日,隆重又端庄

“阿嬷,你在往我头上插簪子我要变成刺猬了”

阿嬷不说话,我以为她听不懂国语,便想用勃磨语再问一遍,我抬眼看见阿嬷把我头上的几根白发藏进袖口里,我开口变了话语

“阿嬷,你藏它做甚”

我当然知道阿嬷为何,我才二十二岁,就生了几根白发,我叹气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姑娘多思多虑,何苦为难自己,就像那颗枇杷树,常年绿叶,是因为每年都有新叶长出,盖住了那枯叶”

“人世间,难则苦,苦则情,情又让人短寿,那些美好的事物底下皆有种种不可言说的事实,如果只看到那些美好,也是一种活法”

我知道阿嬷的意思,猜叔待我极好,比那些同样生在三边坡的人要好太多,比那些踩着尸骨爬上去的人我干净许多,我融入不了三边坡,也不想对不起阿姐

猜叔又进来,屏退了阿嬷,走到我身后把最后几根簪子摘掉,减轻我头部的重量

“要去乌卡玛哈大禅师那里,不用太紧张”

猜叔替我整理衣襟,我不合时宜的出口

“猜叔,我不信佛”

猜叔笑到,说让我多出去转转好,我走到后院,看着那颗枇杷树,四季常青的树就适合生长在这里

“走吧”

猜叔过来喊我,猜叔亲自开车,车上就我们俩人,

“但拓又出去了”

我回想起来在达班没看见但拓

“恩,但拓在拉赞买了房,他去那边看他妈”

猜叔不经常开车,我少见过猜叔这幅模样

来到我阿爸曾经为乌卡玛哈大禅师盖的佛堂,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

佛堂的香火不断,我讨厌这种味道,猜叔领着我跪在蒲团上,旁边的比丘诵经

我不信佛,闭着眼跪在蒲团上也心不在焉,佛听不见众生之苦,也不曾睁开眼降临世间

却能夺走一个个鲜活生命,无论是有罪与否

大战、瘟疫、天灾,都不曾救人于水火之中,那些虔诚的信徒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心灵,我是这么想的却仍许下心愿,我满身罪孽会成为被偏爱的小孩?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深想,大概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别扭

猜叔起身,去寻乌卡玛哈大禅师,猜叔知道我没意思,便让我随处逛逛

我走在庭院中,这座佛堂是我阿爸盖的,我之前一次没有来过,在三边坡,你怎么对别人,别人也会怎么对你

世事无常,我因着猜叔,也能来到这里,我感到无聊,就呆呆的坐在一处,头上的发饰压的我有些头疼,我不明白猜叔带我来的目的,我也不明白猜叔昨天那算什么

我去寻猜叔,看见猜叔跟人在讲话,离的远我看不清,我走上前去,猜叔他们也发现了我

“猜叔”

我走到猜叔身边,猜叔对我点点头,转身又攀谈起来,我看着对面人不像本地人,也没有问猜叔的**,因为那人问猜叔,我是谁,猜叔回答到是达班的夫人

我脸红了一瞬,又很快落了下去,想着猜叔或许只是客套几句

猜叔告辞,领着我走了,我到车上便问

“见到乌卡玛哈大禅师了吗?”

“恩”

“要回去了吗”

“恩”

我松一口气,把头上更种的簪子去掉,随手一扔,我实在装不下去这不符合我的做法

猜叔只是摇头笑道,把一缕罗缨给我

“在佛堂许愿了吗”

我把罗缨握在手里,五彩的绳子编织而成一股

“猜叔”

我坐了起来,怎会不知晓猜叔的意思,猜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在佛堂许愿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

猜叔不在说话,又带我去了大曲林,猜叔给我买了一堆东西,我觉得大多用不到,猜叔乐意买,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我只想回达班去逗弄那只孔雀

回到达班已经天黑,收拾一番就回了竹楼,我还不想睡,我就枕在猜叔腿上,猜叔叹息

“你啊“

“恩?”

我抬眼回答猜叔,猜叔揉着我的头发,说我死气沉沉,不像同龄人那样活泼,我打趣猜叔

“同龄人?猜叔除了我还有谁”

我很少有这么同猜叔开玩笑的机会,猜叔自然不放过这次机会

“细狗,小柴刀啊”

“还是说,拉玛想生个孩子同你一起玩啊”

我听到这话没了笑容,猜叔自然注意到了,他闭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起身看着窗外的枇杷树,又笑道

“唔佢会做饭,生下来同唔系挨饿呀”

(我不会做饭,孩子生下来同我一块挨饿呀)

猜叔又抱起我,头枕在我脖颈处,猜叔送我罗缨,说要同我做一对朴实绵长,互相扶持的夫妻,我告诉猜叔,

“等枇杷树开花结果了,我就生个孩子同你一起”

————————————————

猜叔留在了我的竹屋,大家心知肚明,从阿妹变成夫人,口头禅不一样,对待的方式也不一样

没了昔日的打打闹闹,日子愈发无聊起来,我常常坐在枇杷树下,猜叔为我画了许多画像、哭泣的、明媚的、依偎的

猜叔哄着我一同写下合婚庚帖,合婚?我不知猜叔会不会给我一场婚礼,对我而言,婚姻或许更像是一种束缚,我已经得到想要的保护,也不曾贪恋过这名义上的一切权利

猜叔却愈发的温柔了,我看着近在身旁的人,两鬓间已成了华发,眼角的细纹

猜叔经常抱着我叹气,他说他真的老了,看着我姣好的面容,是不是真的耽误了我,我说这一切都似做梦一样,如果可以还是不要醒来了,这几年我的身体愈发虚弱,猜叔带我走遍了各种医院,都医治不了

我想告诉猜叔,这是心病,好不了啦,可能我还要走在他前头

猜叔又给我请来了一位老中医,我觉得那老中医是想加快我的寿命,开的药比猜叔的普洱还要难喝,中医说我脾虚体弱,我想说他说的确实对,这里的饭我真的快要吃不下去

猜叔又把之前照顾我的女佣请来,那个女佣看见我,抱着我哭了起来,她说她的儿子没了,是她自己送走了她的儿子

我不知道说什么,许多年前的子弹正中我的眉心,我何时变的如此冷漠,我想告诉女佣,因果轮回自有定数

女佣给我做了许多吃食,我却吃几口便再也吃不下

我在达班闷了好几天,猜叔又带我出去,他原本想带我到跟阿爸放生的地方,又怕我多想

“猜叔,没事的”

我学着猜叔的样子抚平猜叔紧皱眉头,猜叔因着我的病,也开始了头疼,我说是他睡觉太少了

猜叔扭不过我,便来到了放生的地方,猜叔也准备了放生

我探过身把鱼放进河里,这只鱼头上还有一小块类似金泊的东西

我去不到的地方就要这只鱼去吧,我没有想过它是否能在这看不见的深渊里存活下去,亦如,我总是往好的方面考虑,又或者说,是为了赎清罪孽

猜叔见我心情好了些,又领着我去了河的上游,我们站在山坡上,看着山峦连绵,峰秀景丽,云层缓缓地漂浮,犹如一幅绝美的油画,山坡挡住了一边的湖水,只有放生亭子前的湖水倒映着

我侧过头看着猜叔,我时常在想,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为何能做到如此地方,我又在想,如果真的能知道猜叔,我大概就不会病了

“阿姐来过这里吗”

我许久没有再提起阿姐了,猜叔也没有,那晚过后猜叔与我都默契着没有提起,我们都很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吧

猜叔没有回答我,我看够了,又觉得有些饿了,边让猜叔领我回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到河的下游,我有些恶心,便让猜叔停下车,我下去走走

猜叔停好车与我一起,我们沿着河边慢慢的走,前面有人在河里捞着东西,我上前去想问问在捞什么,走进看,那人的桶里,我在上游放生的鱼,就在桶里转着圈寻找出口

猜叔也看到了,我收回了目光,往回走,猜叔跟着我,我们又默契的没有提起,我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猜叔的叹气声又传来,轻悠悠的飘进我耳朵里

我并不觉得难过,在三边坡,太正常了,正常到我以为一开始就是按照这个样子存在的

我摸上猜叔的手,想这样寻求温暖,回到达班,天空又阴了起来,我突然很想吃糖水丸子,之前每每生病时,猜叔才会允许我吃这些对他来说不健康的东西

女佣去厨房做给我吃,我就在廊下的榻上等着,等着、等着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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