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那个，合口味吗？”
端着另一盘热气腾腾的主食走过来的男孩有些局促。他似乎看出了这桌客人之间的关系很亲密，不好意思打扰他们腻歪的互相喂食活动。
“很好吃！这个是？”
路翊大大赞赏了牛腩咖喱的味道。他虽然期盼着能在街头小巷找到比较当地人口味的传统美食，但这家店年轻主厨的做饭水平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甚至有点惋惜了。这家店里除了一群本地人在喝酒吃小菜，其余位置都空着，还要小孩去外面吆喝揽客，它的生意应该更好的。
“这个是饭，椰浆，辣椒酱，配炸岩鸟腿。热着，好吃。”
岩鸟？路翊看着那只比普通鸡腿足足大了三圈、有着金黄焦脆外皮的腿肉，看不出它哪里有坚硬的迹象。大概“岩”指的是它生活的地方吧。
说起来地下城的鸟类也不多，地上聚集了一些乌鸦，往下几乎只有猫头鹰之类的。人面枭这样的魔物也可以算是大型猫头鹰的一种。
路翊越过岩鸟腿，还看到了沾着洁白盐粒的炸花生、青瓜片和一些小鱼干，一只看起来蛋黄还能流汁的煎蛋——他猜测这也是岩鸟产的——以及鲜红得和鲁弗斯的头发一样的酱汁。
堆成金字塔形的小丘的米饭被环绕在中间，用一片巨大的绿色叶子托着。
被路翊过于热情和探究的视线细致扫过盘子里的每一样配菜，少年有点紧张：“要、帮忙切开，混合吗？”
如果这是现代，路翊大概会先用手机给食物开个光再说。但在这里他只能把食物的样子印在脑子里留念了。
他和鲁弗斯一齐点点头。
少年很快就娴熟地用小刀沿着岩鸟腿的骨头插入。伴随着焦脆的外皮发出“咔嚓咔嚓”诱人的碎裂声，冒着热气的肉汁迅速从被切成大块的纤维中渗了出来。
岩鸟肉看起来相当软烂，估计是事先早就弄熟的，等客人来后只需要再次烘烤外皮就可以迅速上桌。路翊和鲁弗斯的目光都被少年手里的刀叉吸引了，隔壁桌的客人仿佛也嗅到了这股美妙的油脂香气，纷纷探头过来。
因为路翊说要品尝原汁原味的当地菜色，反正他和鲁弗斯也没有食物过敏，所有的原料都被豪迈地搅拌在了一起，那颗太阳岩鸟蛋的流心黄也被均匀地涂抹在了每一处。
原本洁白的米粒染上了泛着油光的红，颗颗发亮。
“好了不用分了，我们可以吃一盘。谢谢。”路翊笑着接过了少年手里的大盘子。
他先用叉子尖尖沾了一点盘子上残余的酱汁品尝，香浓但刺激的气味一瞬间从舌面窜到了鼻间。
大量的辣椒、一点点蒜蓉、甜口的小洋葱头……也许还有磨碎的虾壳和青柠汁？香辣的后劲里一点点的甜味让路翊十分满足，同时感慨起南大陆对于刺激性调味料的偏好。
他还记得当时给鲁弗斯他们制作家乡晚餐时买到的腌制辣椒圈，那东西可比北大陆的香辛料冲多了。或者说北大陆根本就没什么人吃辣的食物，面对驱寒这个问题他们的选择是浓郁到几乎可以作为医药用品的香醇烈酒。
“哈……啊、这个比我想象的，要辣啊……你应该会很喜欢。”路翊心有余悸地休息了一会儿，喝了口开心果椰子水压下了舌尖酥麻的感觉。
“早知道让他少拌一点了。”鲁弗斯眉头紧皱地看着被辣得吐舌头的路翊，心情反复在“好可爱”和“好担心”之间矛盾地跳跃。
“单独吃酱汁比较刺激，和饭一起吃应该没问题。”
路翊晃了晃勺子说道。他舀起一勺小山高的拌饭，遗憾于配料太充足一次无法全部盛上，仔细地吹了吹后在鲁弗斯不确定的目光下大胆地全部送入口中。
“唔……嗯嗯……！”路翊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为了在公共场合保持礼节所以快速咀嚼着，力求能早点开口说话。
流心的蛋液起到了一部分中和辣度的作用，从松软米饭中迸发的椰子香气被刺激性的辣酱完全激发出来了，爽脆咸香的小鱼干和花生又丰富了口感……路翊一口就吃得无比满足。他甚至还没开始吃岩鸟肉。
鲁弗斯也终于动了。他吃了一口后凭借自己对于辛辣的接受度判断出路翊应该是在享受美食，而不是辣得失去语言能力了，这才总算放心。
岩鸟的腿肉表皮酥脆，内里软烂，不过比起地下城的枭肉盖饭肉质更紧致、纤维感强一点。鲁弗斯想了想，也许这家店收购的是纯野生的魔兽食材，比起养殖的更有嚼劲也很正常。
只加了一点盐巴烤的腿肉基本靠辣酱包裹着给与调味，切开时深处的汁水还不是全部，一口咬下去竟然还能挤出更多……
小鱼干也比他想象的合适。不同于海滨渔村贩卖的那种腥咸味十足用于下酒的腌制品，这些一碰到牙齿就酥到碎成沫的小家伙们只有淡淡的咸鲜味，如果不是辣酱的搅拌，它们单独作为一道小菜肯定是不合格的，不过放在这里正好。
鲁弗斯很快也说不出话了，和路翊迅速挥舞着勺子，将比两个人脸加起来还大的一盘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消灭。
“真好吃。”路翊脱口而出。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食评水准竟然简朴到了和鲁弗斯差不多的地步。口腔里回荡着火辣辣但幸福的香气，他端起菠萝汁一饮而尽，准备招呼那个少年来再上一杯什么喝的。
少年返回到后厨也才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他再次出来时看到路翊和鲁弗斯的桌上食物几乎见了底，震惊得眼睛微微瞪大，鼻尖开始冒汗。
路翊正想打趣地安慰他一句“不要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待美味的东西”，突然听见后面桌嘈杂地聊着最近天气和家里闲杂事务喝酒的客人唐突地冒出了一句当地话：“别拖了，时机差不多了吧？”
端着盘子的少年身子僵了一下。
还以为那也是闲聊一部分的路翊也愣了。这是……
鲁弗斯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警惕起来低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路翊迟疑地“唔”了声，给了鲁弗斯一个“先观察一下”的眼神示意。
少年匆匆转身回到了后厨，不久就端着一个小碟子和一大杯清澈见底的柠檬水出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客人点了很多，谢谢。这是我赠送的鱼饼。”
路翊扭头确认，三四个随意叠放在一起的硬币大小扁饼上淋着半透明的红色甜辣啫喱酱，从金黄色的切面上能看出鱼饼里混合了大概是胡萝卜或者豆子之类的蔬菜丁。
它里面的鱼肉含量应该不多，但作为赠品来说也很有诚意了。
就在路翊这么想的时候，一直动作很灵巧的少年却非常不幸地摔了一跤，以路翊和鲁弗斯都没来得及出手的速度向前扑倒……
“哇啊啊——！对、对不起对不起……”
路翊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食物……全都被甩飞了！那壶柠檬水也随着打翻在地的壶飞溅了一地，将他和鲁弗斯的袖子都打湿了。
“抱歉！客人，我、我帮你擦。”少年磕磕巴巴地蹲下身子。
“不用，我自己——”
没等路翊抬手阻止他，后面不远处聚集喝酒的那群本地男人们突然呼呼啦啦全站了起来，一股脑地聚集到了两人桌旁查看情况，将蹲下的少年彻底挤得没了影。
“嘿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动静！没事吧？”
“怎么啦？没人受伤吧？”
“……”
路翊眨了眨眼睛。原来是这么回事。
鲁弗斯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手指动了动，却被路翊一把按住了。
路翊用餐巾慢悠悠地擦了擦手指，感慨着还好这件事现在才发生。
如果他和鲁弗斯才吃到一半，剩下的食物都被打翻的水毁了的话，他一定整晚都睡不好觉……
“谢谢各位的关心。我没事。”路翊笑着抬头对聚集在周围的人用斯佩语表达了自己的感激。
虽然看起来听不懂斯佩语，但是这群男人还是停滞了几秒钟，这才摆了摆手，沾着一身的酒味儿回去了。
一通发展急速的闹剧后，少年也从桌子下爬起来了，尴尬地满脸都是汗：“我再拿一份。”
“那就太感谢了。我还是很期待鱼饼的，哈哈。不是赠送的话，我付钱买也可以。你姐姐的手艺真的很棒。这是我们在南大陆吃的第一餐，超乎预料的美味。”路翊笑着又夸了他几句。
少年端着空水壶和碟子的手顿时微微动摇地颤抖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简短道：“送的。是送的。”
看着他转身跑回后厨，鲁弗斯终于看向路翊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办？这样我们就付不了钱了。”
很明显，他们的钱袋子在刚刚的骚乱中已经不翼而飞。少年的手速相当快，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鲁弗斯不知道路翊又想演什么了。被示意不要阻止后，他忍着一把抓住对方手腕的冲动，无奈地让对面的合伙作案计划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路翊竟然看起来有点兴奋：“我想也是。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鲁弗斯沉吟了一秒：“我猜……等下后面的那群本地人会说咱们白吃白喝，然后就把我们送到当地什么管事的地方去。”
“我想也是。那个管事的地方大概也不会是真的，他们会看情况教训我们一顿，取走饰品抵债，或者直接让我们去旅馆取钱。”路翊竖起一根手指猜测道。
“你怎么这么熟练……”鲁弗斯“呃”了一声，看向路翊。
“不不不，地下城可没有做过这种事啊……！你知道的。我只是经常从新闻和电影里看到类似的桥段。”
路翊立刻为他家纯洁无瑕的刺槐旅馆洗清冤屈。
“所以我要等到了那边才能出手是吗？”
鲁弗斯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武器。他以为这么大的武器和自己的身高在南大陆应该足够有威慑力了，没想到这些本地人还敢动手。
他浅浅扫了一眼那边的桌子。
八个青壮年已经围着桌子继续喝酒聊天，但他们的注意力开始频频往这边分散，只等着两人结账时付不出钱的场景出现。
八对二。大型武器在狭窄的室内很难发挥全部功效。他们应该是由此判断可以动手试试……
不，在对面看来路翊应该属于负战力，需要自己分出精力保护，所以在他们看来几乎可以说是九对一吧？
鲁弗斯在心里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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