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得魂飞魄散……罢了,他要怪……”
门外,祁兰盘玉珠似的摩挲着信鸦柔软的羽毛,听到徐辰戍说完,沉思片刻,方才离开。
午时太阳正盛,祁兰走在树荫下,沿石板路往其他方向探索一周,发现各处宿舍风景极其相似,并无新意。
工建司大门紧闭,毫无动静,门口张贴一告示。祁兰走上前去,见告示写着:
今日招工
庖丁 二十人
制衣二十人
按照食堂和宿舍的数量来看,第三天少说得有百来人,却只招这些人,机会确实紧俏。
祁兰往入口方向去。
入口不在柳树方向,反而在相反的另一头。接近便能看见云海缭绕,有法阵连接着其他地方,几艘天星梭悬停在一旁。
这里的告示栏比工建司门口的要更大,青灰色石板厚重,上下左右四个角分别雕刻怒目龇牙的四兽,似要活过来咬人一口。
悬赏令只有一张,随风飘动,左下角已不知所踪。祁兰仔细瞧上面的字,像是谜语:山重水尽处,梦里看落花。
他揭下这张悬赏令,不想才一离开告示栏,纸张就化作灰随风消散了。
祁兰面色淡然,拍了拍手上的灰。
人在一天里遇到太多怪事,就会觉得什么也不奇怪,毕竟人死后都能飞升再活一遍,什么神仙要吃饭纸要化成灰,这些也不算什么惊奇之事了。
现下就算是有人告诉祁兰你弄错了,其实你该进油锅被小仙分食为地府美食事业做出贡献,祁兰也不会觉得惊讶,只会觉得还没弄懂生前死后的种种,略有些遗憾。
一直蜷在他掌心打瞌睡的信鸦忽然睁开眼睛,叽喳一声,口吐人言:“一刻钟后,乾号天星梭见。”
说完这句话,信鸦又闭上了眼睛,把头插进翅膀下继续睡了。
嗯,小雀叫信鸦,还能说人话,也不稀奇了。
天星梭?
祁兰环顾四周,既然从揭下悬赏令开始只给自己一刻钟时间,那这天星梭必然不会太远。转身检查停在入口的木船,见一艘船身上果然有个“乾”字。
他踏上天星梭,船身小幅下沉后稳定在原处,祁兰静等片刻。
一阵冷风迎面吹过,撩起他长发的发梢。
好像有什么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入口处仍是静悄悄的,只是风变冷了。
“下来。”一道清润的声音说。
风呼啸而过,卷起祁兰衣衫下摆,或许是错觉,还在他手腕上狎昵地缠绕了片刻。
忽而似有群鸟飞过,羽翼扇动,声音渐进,祁兰瞧得清楚,是数只黑鸦。黑鸦缠绕,在天星梭旁化作人形,那人一身黑色劲装,头戴斗笠,黑发修得很短,只在后颈往上处用红皮绳扎了一个细细的小辫。
祁兰:“方才是你在说话?”
“赏刑司,瞿修,”瞿修垂眸,从脚到头,从头到脚,打量祁兰数个来回,眉头拧起来,“你连仙力都没有,也敢接悬赏令?”
祁兰:“我只是拿下来看看。”
“看看?”瞿修说,“悬赏令岂是随便能拿下来的东西,你做了什么?”
祁兰:“我真的只是拿下来。”
瞿修:“……我会去赏刑司查个清楚,倘若你使了花招,这悬赏令不做数,还要扣你的功德。”
祁兰:“我没有功德怎么扣?”
瞿修再次打量他,表情很是无语:“你这人……”
祁兰冲他摊开手:“我要是有钱,我怎会接这个。”
瞿修瞪他一眼,往前走去。
祁兰跟上他:“这悬赏令讲的究竟是何事?云里雾里,猜谜似的。”
瞿修不太想理他:“不知道。”
“你们赏刑司发布的悬赏令,自己都不知道?”
“悬赏令是一些赏刑司做不过来,且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没有人接悬赏,鸦不会响应,自然不知道内容。”
祁兰:“鸦又是什么?”
瞿修:“……鸦就是我。”
他看起来实在是不想多说的样子,祁兰便没深究。
说话间,他二人已到赏刑司门口。赏刑司大门通体漆黑,由一种不知名石料打造而成,左右两扇门雕刻着怒目龇牙的狰狞兽头。
瞿修把腰牌放进右边兽头的嘴里,门便开了一条缝。
祁兰跟在他身后走进赏刑司,只见往来人皆抱着文书,脚步匆忙,端坐在桌后的也奋笔疾书,偌大一个赏刑司,竟看不到一个闲人。
瞿修在一张桌前停下来,转身从祁兰胸前抹走一片金光递过去:“金书,我要查这张悬赏令。”
金书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接过金光,那金光在她掌心里光芒大盛,她仔细打量片刻:“这张悬赏令没问题,你想查什么?”
“没被人动过手脚?”瞿修问,“这是能让鸦响应的级别,却被这个毫无仙力的小仙接了,我怀疑他作弊。”
金书从眼镜上方看向祁兰:“确实没有仙力,不过悬赏令上也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你倒也不用多疑,我看他也不像是傻到会为了五千功德送命的样子,或许是当初发布的时候有人把这张悬赏令的级别弄错了,因此你才接到响应。”
瞿修:“那现在怎么办?”
“既然查不出问题,赏刑司有规定接了悬赏令就必须要完成,”金书说,“那就麻烦你们两个前往调查吧。”
瞿修:“他什么都不会,岂不是让他去送死。”
“这倒好办,凡间飞升的小仙不是可以去领一本仙术吗,你带他去就是了,虽然也没有很厉害的东西,但至少能保命的。”
瞿修:“……”
他冷冷地看了祁兰一眼,祁兰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两个字:麻烦。
*
两日后,人间,通州。
天色沉压,暴雨如注。
街上一片寂静,偶有一只狗被大雨浇得惨叫,横冲直撞奔进碎石缝隙。
祁兰和瞿修站在路口,方一落地就给浇成了两个落汤鸡,好生狼狈。
祁兰:“你不是神仙吗,你捏个什么诀挡一下雨?”
瞿修瞥他一眼,冷声道:“我是鸦,鸦不会言灵。”
“言灵是什么?”
“就是你说的诀。”
“那你还有什么方法能避雨?”
“没有。”
祁兰:“……那你还不进店?”
“等——”
说罢,他拉着瞿修进入附近一家茶楼,茶楼内,中央端坐一红衣女子,垂眸抚琴,琴声铮铮,似战马千里奔袭。
门吱嘎一声关上,将嘈杂的大雨悉数挡在了外头,不过一扇木板,里外却是两个世界。
“客官,要来点什么?”见有客人,店老板一愣,这大雨已经下了足足一天一夜,外头青砖路都给水泡了,那水得没到小腿,这样的天,他开店门纯是因为就在后院住,闲的没事做。
却没想到竟还会有客人,眨眼的功夫,店老板已在心里把店内的茶水点心全想了一遍,不知到底是哪样值得这二位冒雨来此?
他换上一脸笑容,热络道:“二位是相中我家的哪一道,今日本店特别回馈,买一赠二!”
祁兰倒掉靴子里的水,从怀里摸出临走前瞿修让他带在身上的钱袋,扫一眼茶谱:“来一壶阳春暮雪,一碟栗粉糕。”
“好嘞!”
瞿修:“你别乱花钱!”
祁兰:“要不你出去淋雨?”
瞿修:“……”
见他站在原地没动,祁兰便找了个座坐下,问瞿修:“你可接到新的指引?”
瞿修摊开手掌,两行小字若隐若现,仍是那两句话。
来之前,瞿修曾说,悬赏令到了该到的地方,遇到该发生的事,才会有下一步指引,因此接了悬赏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且注意着异常的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祁兰并不急躁,他没头没尾地飞升,借此机会来人间一趟,本就打算要查查其他事,悬赏令倒是其次。
须臾,店老板端着茶水点心放下,祁兰撇去茶沫,将茶汤倒入杯中,这阳春暮雪是他随便点的,口感鲜甜清润,回味微甘,茶汤清香,竟还不错。
瞿修只浅尝一口。
见二位客官不着急,店老板没事可做,便攀谈起来:“看两位不像是本地人?”
瞿修应答如流:“我与兄长是遂城人,要往滁阳去,途径此处,暂时歇脚。”
祁兰不觉得自己有瞿修兄长年纪那样大,瞿修是神仙,神仙一定比凡人活得久,自己今年二十刚过一岁,年纪轻轻,怎可配做神仙的兄长?
他不知瞿修是如何想,但觉得这话不大妥当。
“怪不得!看二位衣着就像是南边人,”店老板笑几声,“只是可惜赶上这大雨天,没得玩去,要是往常天气好时,那丹周山可是游玩圣地。”
瞿修:“老板,我与兄长从小就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有兴趣,不知此地是否有蹊跷之事?”
祁兰捡一块栗粉糕,边吃便听瞿修套话,他这一问,店老板连忙点头:“有!有啊!那你们可来对了地方了!”
原来就在一天前,丹周山没来由地塌了一块。
丹周山土石松软,这些年塌倒也塌了不少次,算不得什么异象,只是这事蹊跷就蹊跷在,是丹周山上供奉的仙君庙塌了。
这仙君庙一塌,顷刻便阴云密闭,天黑如夜,天雷劈了丹周山足足十数次,接着便是大雨倾盆,直至今日也未有转晴的迹象。
“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咱活这么大,哪见过这阵仗,有人说这是两位仙君打起来,也有人说这是丹周仙君因为庙宇常年无人修缮发怒了,但是——”
店老板悄悄压低了声音:“还有另一种说法是,这地界闹了邪祟,丹周仙君压不住,被邪祟掀了庙,这雨只是开始,往后还会有更邪性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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