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天怎么突然就黑了。”
“不过人生有点波澜，也很好啦。”
“好久没这么和你说过话，真幸福啊。”
进电梯的人们在甘融身边这么说。
密闭的电梯，按键全部亮起，每一层都应该有人要下，但每个人都没下。
电梯里没有气流，热风在甘融身上吹，带着黏糊的汗水往她的毛孔里浇灌，那些摩肩接踵的人浑身都在流汗。
影子一帧一帧地冒出来，执着地冒出来，钻进甘融的脚底，被抽成一团黑漆漆的乱麻，像被大火灼过的残灰，颜色由深变浅。
甘融一眼就看出来，这次的污染物很聪明，它们附着在公民身上，不肯离开分毫。
太多，而且源源不断，甘融还要收敛着能力，弓不能拿，线也有限制，只能被迫等候被污染物盯上，用滔滔不绝的影子攻击她。
她轻呼了一口浊气。
短短一分钟电梯里已堆成线山，汹涌的黑影从四面八方赶来，带着馥郁的面包香氛气味。
在堆造的过程中，甘融竟然品尝到了久违的甜品滋味。棕色的是布朗尼芝士，白色的是提拉米苏，黄的是杨枝甘露，口感硌嘴的就咬牙当在吃全麦吐司。
她被空气中的甜度熏得双眼发酸，模糊见看见一个穿着得体、风度翩翩的人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来，露出不羁的微笑。
“好巧啊融神。天气真糟，不是吗？”
芳风寒暄道。
甘融点头回应，目光与他交汇的瞬间，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你直接处理公民，都不辨认是否被污染，不怕上天问法庭吗？”
站在甘融身旁的人纷纷倒地。
他并不快，只是藏身于微笑打招呼的人群中，谁与他说话他就砍谁一刀，三刀连成一线，就能割首。
血脚印与还在抽/搐的头颅在电梯里铺满了。
芳风：“欺骗鬼神而不瞒天地，无论是天问法庭，还是偿命系统，都管不到一个公民。公民杀公民，那是刑法问题，但我又是[觋]……惩罚我，谁有这个权力？”
甘融：“。”够猖狂。
他手上那把细长的陶瓷刀不知沾了多少血，才从一地断首的睁眼尸体里找到污染的源头——两个小小的头颅，有橄榄肤色的那张面孔上，眼皮翻上去，磁铁般的眼珠被暴力地拉出眼眶，虚虚垂挂着；另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眼睑裂开，鸡蛋大小的乌黑钻石连带着头骨一同有蛛网似的裂纹。
[黑眼儿童]，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闹鬼事件，通常出现在深夜街道上，一般两两成对出现，他们的外貌跟普通儿童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没有眼白，整个眼珠子都是漆黑的。
他们会在拦住路人询问是否可以帮助他们，没人知道如果答应黑眼儿童的请求会发生什么，也许知道的人早不在人世了。
比如一位曾经见过黑眼儿童的高年级学生声称他某天晚上读书到深夜，回宿舍的途中遇到了两个没有眼白的小孩拦路。
他们俩买了前街一所电影院的电影票，快迟到了但不认路，询问这位学生是否可以送他们一程。
学生觉得很奇怪，因为电影院已经是历史产物了，前几天老师还说这种娱乐设施并不安全，人员聚集很容易出事。
这两个儿童给该生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他接过两名儿童递过来的电影票，发现票根上写的日期是十年前，学生非常害怕地向夜不收报案，发现两个儿童站在夜不收旁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眼神却充满怨毒。
儿童稚嫩的声音在轻声说“去死吧”，然后，他们又重复了一遍，越听越清楚，而夜不收却完全没有发现。
该生连滚带爬跑到监测中心求救，时至今日也无人知道他所说的案件是真是假。
“这俩讨债鬼一人扒着我一条腿，重复着去死吧去死吧……已经死的人怎么再死？对我当然无效，于是他们就去找其他人讨债。”
甘融走过去检查那两只眼睛全黑的污染物，随身携带的盖革计数器轻微地滴一声，不妙地沉寂下来。
——辐射峰值被瞬时击穿了。
她把芳风体内的丝线全抽出来，芳风发出一声闷哼，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全然自由的状态，愣了下，随即又笑眯眯道：
“哟，现在是知途迷返了？”
“大天使会保佑放下屠刀者不入天堂……话说你真不想继续养狗了？事先声明我不是m，只是我有个朋友想问问。”
“怎么不说话？我还是要奉劝融神一句，人缘好的本质是有价值，价值不够重量的时候你很容易被放弃的哦。”
“废话少说，没时间和你闲聊。”
甘融蹙眉，她感到十分费解……电梯是三十平方的密闭空间，击穿阈值的污染物评级大于A级，会依托现实进行扭曲。
照甘融的猜想，她已经按下急停按钮，二阶段应当在电梯开门后就徐徐向她们展开，但却没有一丝变化。
除非！
除非黑眼儿童当初死在电梯里！
这电梯建造很多年，单次可容纳两百人，原先是要多建几个方便公民。但摇篮时代尊重人权不能再让公民没日没夜干活，再加上曾经电梯故障即使无人伤亡，也给人类带来了很大创伤。
一片漆黑中，芳风叫了一声甘融的名字：“有婴儿的哭泣，你没听到吗？”
甘融在黑暗中辨认他的方位，看见一片模糊的光影，是子集合。
【预警：大量尘埃进入平流层，全球气温骤升20℃以上，赤道地区风暴强度增加30%以上，启动紧急预案。你无法与恒星谈判，但祂很美。】
甘融：“只看见蟑螂。”
芳风：“你怕虫子？”
甘融：“我只是讨厌子集合。”
芳风：“我很讨厌婴儿的哭声，因为我生下来就死了，我妈抱着我的尸体睡了三天。”
甘融：“好想踩死这只蟑螂。”
芳风：“又是这种小鬼，我徒手能打好几个，只需要趁它不注意时直至命门，从皮到肉，快到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死亡。”
她们各说各的，过了一会电梯顶灯亮起又熄灭，二人几乎确定了污染物的来源——源自生理的恐惧。
人类关于电梯灾难有一段集体记忆，电梯是地下城唯一的快速逃生通道，绝不停电，检修人员24小时待命。
历史上大规模的停电只发生在46年，那年天空出现两个太阳。
幸存者曾说本以为月亮突然坠落带来的引力系统崩溃——地球倾斜失控——这一连锁反应已经够可怕，结果就连太阳也要抛弃人类，那时人类产生了最原始的恐惧感。
甘融：“你怕死……不过这点我知道。”
芳风：“融神害怕科技，这点倒是有意思。”
甘融脸上也适当露出无奈的表情，就在此刻，她们所在的电梯飞速上升，急速下坠！
二人原本就已经靠近电梯边缘，背更是紧紧贴着轿厢壁，双膝弯曲下蹲，形成一个缓冲姿势。
这些都是基操了。
但就在蹲下的那一瞬间，芳风瞳孔紧缩，脸上惯常的笑容被痛苦代替。
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被甘融用缰绳般的白绫骤然收拢！
先是头部撞上了厢顶，再是坠落，芳风的眼睛半睁半合，眼珠逐渐变得一片混沌。
其实不疼，因为他是死人，只有异能者的超凡能力才能对他造成影响，反而是甘融要承受如此大的冲击，会摔断她全身的骨骼。
但芳风现在感觉到的，不是胳膊乃至胸膛的束缚感，而是嗓子止不住的痒，像是被棉花密不透风地堵住。
芳风张开嘴，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听我说——！”
甘融皱眉，她不知道这时有什么好说的，拽起缰绳把他往自己这边拉，手套下手背青筋暴起，用了十分的力气。
“我要死了——你别拉了，我都要被你变成路易十六了……咳咳！”芳风说出第一句后，接下来的话也顺畅许多。
“我……先前卖关子，只是想在你手下……活久些。后来，罗奶奶与我说，你为不动点殚精竭虑……我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全告诉你的……”
“取代，是污染物常做的事……因为，污染物和异能者真是同源而生的，只不过是两个进化方向，大家曾经都是人……基因渴望着回到初始族裔的庇护……里。异种论的基础……就在于——”
他断断续续地说，但那些甘融也知道，她没有贸然打断他，微弱的顶灯又熄灭了，电梯是旧式的，也是木纹的，有些潮湿，一种时间的陈旧。
冰期与高温期频繁切换，让昆虫人和蜥蜴人成为必要；宇宙辐射增强数百倍，癌症发病率飙升，沿海生态系统相较而言更安全，部分异能者接受移植鳃，入海。
人类中最顶尖的那一撮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电子设备瘫痪很多年就尽力恢复电力系统，进行核爆改变月球部分碎片环轨迹，以及，上述对人类本身的基因改造。
“你一定会疑惑……为什么……要先提异种论……我也这么问过妈妈……”芳风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他并不是怕了，而是他的呼吸逐渐变成凌迟他的酷刑，“升阶、晋、晋升条件是超越伦理的……用焦点大学的话来说……本质上就、就是高维生命体把三维世界二维化甚至一维化……用圣殿的话来说……你会在乎一只蚂蚁么……”
电梯的灯光凝固，芳风抬起软绵绵的手，解开第一颗扣子，露出脖子上薄薄一层的血痂，像是被割开后又仓促缝好的留痕。
“……我不想向你露怯，但最糟糕的就是……死前、死前话说到一半。”芳风费力地呼吸着，“序列晋升……需要三个条件……”
甘融半跪下来，他的声音已经小到听不见了，变成化不开的淤血喷得她满脖子都是。
芳风意识不清楚，断断续续，甘融连蒙带猜也听不懂他的意思，只能先录下来。
“特殊条件……咳，大就要格外大，要无数生命注视……小，就只能是由你创造的衰败空间……你要消化非、非圆满状态的灵魂……我出生就死了……我可以送你一份礼物……”
芳风的刀，一刀切开沾着血珠的皮肤，一刀切开鲜血连绵的喉管，最后一刀是呼吸时身体自发的求生意识，喉口滑动的那一刻，彻底迎来最后的死亡。
哪怕抢救，也药石无医。
他怎么折磨污染物，污染物就原封不动，还给他。
把话说完才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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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腐化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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