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仰此刻一双眼已经全部充斥着密密麻麻的蓝线。乍一看,就是一双幽蓝深邃的蓝眸。
他恍惚着又回头看了眼刚才的海域。
一片海天霞色,浑浊幽蓝的海中此刻却晕出了别样的红,似白而微红。
光影摇晃间,他用力咬下自己的舌尖,努力保持着清醒往上浮。
不然被毒素浸泡得几近瘫痪的身体如果僵住,那他就会窒息死在这片海里。
男人浑身苍白,描画浸染着‘幽蓝纹路’,身后仅剩的腕足拽着此行最大的战利品。
可能是被所拽之物太沉重太庞大,这根半透明的腕足被拉扯到极致,泛白到似乎只差一根稻草便会崩断。
-
罗星五已经整整一日不见张仰的踪影了。
自男人昨夜里下水后,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有再见到过张仰。
罗星五起初还不以为然,到了黄昏时分他开始担心张仰是不是昨夜就恼了他,打算直接将他抛在这孤岛上自生自灭……
罗星五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生气。
然而随着天色擦黑,另一个压在心底从来不敢想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张仰他会不会……死在了海里?
一时间,巨大的孤独和惶恐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看了看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海,咬咬牙决定先绕着岛找一圈。
他之前就看出来了,这男人警惕心不小,说不定他在这小岛海岸线上还有另外一个据点,不然为何每次不想和他待在一出休憩睡觉?
肯定是还不信任他。
说干就干,罗星五将几个烧着的火架子都灭了,收拾收拾重要的东西塞进海螺壳,再带上缩小后的海螺壳,拿上那把剁骨刀,踏上了绕岛寻人的路。
以防万一,走之前他还在这片沙滩上留下了讯息,要是张仰回来也知道他去哪儿了。
小岛很小,又很大。
罗星五开始还举着火把,后来天彻底黑沉下来,火把在黑夜中照明范围太小,他顾不上省电,打开包里的手电筒,沿着海岸线绕岛找人。
由于不光要在周围搜寻失踪人口,还要顾及脚下乱石堆和杂草碎木,他走了三个多小时也不过从岛的西面走到西北侧。
找人效率很慢,罗星五的嗓子也快喊哑了。
而且尽管他知道岛上已经来来回回被张仰搜了个遍,除了二人,没有其他大型活物。在四周静谧黑沉的环境衬托下,他这一路也走得战战兢兢,只敢走在海滩附近,不敢细看小岛深处。
就在他又被一阵海浪拍打声吓了一跳时,余光忽然瞥到海里有个白色的东西,上头还泛着晶莹的光泽。
他瞬间跳出去三米远,离海边要多远有多远。
罗星五转身就想跑,跑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他强行镇定下心神,定睛一看——
那不正是张仰**着的上半身吗?!
他先是大喜过望,而后察觉到了不对劲。
男人怎么漂在海里……他喊了几声‘张仰’,海上那人却纹丝不动。
……死、死了?
他脸色煞白,看着那‘具’漂在海面上的‘浮尸’,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不对,张仰明明那么强大,哪有那么容易死掉……罗星五不信,强忍着心中惊惧和莫名涌上来的艰涩,扔下手电筒和背包就往里走。
况且就算死了,相识一场也要进去收个尸,嗯,没错,反正他总得进去将人拖出来。
可恨这死鬼‘生前’不着‘家’,如今漂在海里都漂那么远。
罗星五恨恨地想着,边想着边果断地一头扎进海里,憋着气往海里四肢并用游去。
“咕噜咕噜……”在胸腔快炸前,他使劲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把男人拽上岸。
但他将男人拽醒了。
因为就在他拖拖不动张仰,撒手又缺氧马上要窒息死掉,就在他绝望又释然之际,哗啦一声,他又被拦腰扛出了水面。
这莫名熟悉的味道……
罗星五:“……”
好消息,人还活着。
但刚才窘境他已经不想再回忆第二遍了。
张仰睫毛微颤,待海螺精出水后才缓缓睁开眼。
身上绵延不断的痛意比海啸后在海上刚醒来时还要重,一下都动不得。
早在海螺精喊第一声时他就醒了,刚开始他还以为是疼到极致的幻听,还在疑惑为何会出现海螺精的声音,什么时候他在自己心里这么重要了……
还在苦中作乐胡思乱想间,除了随波逐流的海浪声,耳边又多了一股不太和谐的动静。
这下他明白过来,刚才听到的动静恐怕不是幻听。
但他浑身疼得呼吸幅度都不敢太大,也不想出声。
然而随着身侧的动静幅度愈发大,挣扎翻腾起来的浪花一下一下拍在他的脸上。
他终于装不下去了。
“找了多久找来这里?”他声音沙哑低沉,每说一句话就像破旧的风箱被强行拉响,却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罗星五找了三个小时没觉得有什么,差点被海水淹死也没多大感受,在听到男人这一声寻常的问句却没忍住,一下哭了出来。
张仰眼皮子忽然一凉:“……”
他嘴唇阖动几下,第一次没敢说什么。
罗星五哭声持续了很久。
失忆后在岛上醒来的仓惶无助、一直以来强撑镇定的独自难过、摸黑走了三个多小时人的担心害怕、刚才差点被淹死的心有余悸等种种情绪,在此刻全都有了宣泄口。
不过哭着哭着,他神智逐渐回过来,就觉出几分尴尬。
他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张仰不知为何保持沉默,可能是被他这番丢人的举动……罗星五终于觉出几分不对劲。
他肿着眼低头看看,奈何夜色太暗,只有张仰本人诱惑人心的胸肌和腹肌在反光,好像在和他招手。
他只好问男人,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你怎么还躺着……你动不了?受伤了?”
问到头上,这下张仰不得不出声。
“能动,我在看月亮。”
罗星五抬头看了眼今夜身形单薄消瘦的小月亮,又低头看了看一本正经装傻的男人,忽然又想哭了。
张仰无奈道:“别哭,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话听起来怪怪的,然而此时此刻在场的两人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就连平日里一向和人假笑保持距离的张仰也没有觉出自己说这话有什么问题。
“你差点就死了!”没人哄还好,一哄他就好像觉醒了什么似的蹬鼻子上脸,张仰只听得罗星五委屈巴巴的大声控诉:
“平日里我和你说句话,你都不搭理我,只有我一个人跟个舔狗似的舔舔舔,你只有第一天的时候使坏逗人才和我说那么多话,其他时候你连理都不理我!”
张仰:“……”
胸腔里的气如同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罗星五刚从海里活过来正是精神亢奋的时候。
见张仰沉默不语,更来了劲儿。
“对对对,就是你现在这样!说什么都不搭理我!”
张仰:“……”
他嘴唇阖动,还是放弃了和一个情绪明显不对劲的人辩解,静静地听着这人对自己字里行间的‘控诉’。
与其说控诉,不说是撒娇。
他疑心自己听错,自作多情误会了海螺精,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
不知不觉,身上的剧痛已经被海螺精的控诉声强行冲淡,他得以将大部分注意力从腕足断口处和身体的僵硬程度上转移开来。
控诉是那样控诉的,张仰始终沉默着也丝毫没有影响罗星五的发挥,甚至还超常发挥了许多。
“而且你每回只要受了伤,就大半天不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还有个窝!”
张仰:“……”
“平常小伤在外头养就算了,伤这么重神智都不清醒了还一股脑往这边走,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我!”
“你看!”罗星五还抬起自己的右腿,凑到张仰眼前硬要给他看,“这几道口子都是找你这一路划的,你知不知我找你这一路多害怕多担心?!”
张仰瞳仁一缩,奈何自己此刻动弹不得,只得看着那条腿凑到自己眼前。
张仰:“……”
沉默片刻,他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回,他眼底蓝环又一次亮起,借着微弱的月光,头一次打量起那条笔直白皙,还带着些肉肉的腿。
其中几道又长又深的深红划伤破坏了协调,伤口处都有些氧化发黑,有结痂的趋势。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触电般收回了打量的视线,眼睑低垂。
头顶上举着的小孩儿还在神气十足地着宣讲对他控诉语,他却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
昨夜生死之间肾上腺素带来的勇气,今早醒来一泄如注,罗星五睁开眼回忆起来的瞬间,甚至想绝望地自行了断。
人家死里逃生一场,他还拽上了天,还有那搭理不搭理的都是些什么矫情话……越回忆,他越想回到昨晚,掐死那个叭叭叭的自己。
他看了眼自己的‘小屋门口’,扭扭捏捏不敢出门,最后还是担忧张仰身上的伤势,鼓起一丝丝勇气推开了‘门’。
他还不想就此破罐子破摔,决定当昨夜倒反天罡的事不存在,只求张仰看在小弟用心寻找他的份上,不要追究他昨夜的过分举动。
他还想在大佬的庇护下,继续做一只安逸的小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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