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妧妧回到家时，膝盖以下几乎湿透，泡了水的洞洞鞋格叽格叽响。
王翠菊听到动静，拉开门探出头，热情得像换了个人。
“妧妧回来啦，身上都湿了，快进来擦擦，换身衣服，”王翠菊挤出一张皱巴笑脸，硬拽着萧妧妧胳膊进屋。
王翠菊力气不小，捏得萧妧妧胳膊泛红，好几下才挣脱开。
“婶婶怎么没去店里找我？什么事啊急吼吼催我回来。”萧妧妧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张芸递来纸巾帮忙擦水珠，又去调高空调温度，侧过身时给萧妧妧拼命使眼色。
萧妧妧假装没看到，琢磨她到底想怎么唱这出戏。
说好要等萧妧妧回来商量事，她回来了，王翠菊却是绕过她和萧大明说话。
“二哥，今天来还是想问问铺子的事，我知道铺子在妧妧名下，所以把妧妧叫来一起商量商量。”
萧大明露出果然如此的微妙神情，抬手抱起玻璃杯，闷头喝茶。
客厅因这一句话落入沉默，大家各忙各的，不吱声。
张芸拿着毛巾回来，催促萧妧妧擦水珠，对王翠菊不理不睬。
王翠菊不怕受冷落，她吃过的闭门羹不在少数。
她把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眉稍一挑，推心置腹的语气开口。
“正好妧妧也没心思开店，我好几回看她大白天往外跑，一跑大半天，想进去买东西都找不到人。
晚上更是不得了，7点8点关门，比上班的还轻松哦。
我问了老刘，生意不要太差，才开业看起来跟要倒闭一样。
二哥你说说，是不是女孩子她心不定，整天想着出去玩，你说这样怎么做生意。
我看还不如让我们家昌平接手，昌平从小就坐得住，做生意肯定是要比女孩子强的。
他以前是没机会，二哥你信他，他可是老萧家唯一的男丁，会有大出息的。”
萧妧妧挺佩服三婶的，总能轻而易举挑起她的火气。
张芸听到女儿嗤笑，隐晦地给萧妧妧使眼色，让她别说话，萧妧妧却不想忍。
“昌平哥确实坐得住，心也定，但是定的地方不对啊，小卖部可没有赌桌定他的心和屁股。”
张芸气得瞪了女儿好几眼，偷摸在茶几下面踩萧妧妧的脚，洞洞鞋格叽一声突兀又尖锐的响起。
萧大明直挠头，看看弟媳看看闺女，又看看板着脸的媳妇，坐立不安，大口喝茶。
王翠菊扑了厚厚粉底的脸几度变幻神情，“妧妧书读得多确实不一样，说话夹枪带棒的。”
余光狠狠剐了一眼萧妧妧，王翠菊重新瞄准目标，回到正题上。
“二哥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昌平接下小卖部，有个事业绑着他，以后不就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吗？
结果你看看，二嫂不理解我的苦心，妧妧不能体谅我，以为我在跟她抢东西，我太冤了。
何况188号本来就是老头子留给昌平的，我们拿回去也是应当的。”
王翠菊抹了抹不存在的泪，一副心力交瘁、爱子心切的老母亲模样。
每次拿昌平说事，萧大明都会产生动摇，最后不得不给点好处息事宁人，王翠菊吃准了萧大明会心软。
萧妧妧不知道类似的剧情在家里上演了多少回，只听这一回，她差点气笑。
只想着要回院子，绝口不提钱的事，王翠菊真是好意思。
“以前不说了，妧妧小，咱们大人的事不告诉她，她误解很正常，现在妧妧毕业回家开店，已经是大人，能当家做主了，所以我做婶婶的要解释清楚，免得她听了谁的话以为我多贪心。”
张芸嘁了一声，翻出一个白眼。
“翠菊你是在点我吧？我直白告诉你，想要小卖部，不可能！
你就算拿钱买我也不卖你，还让回去，你白日做梦发癫吧你！
萧大明到处借钱托关系，前前后后跑了多少趟才把院子买回来，你别说不知道。
萧昌平就是让你给养歪的，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着别人赌博，没钱还跑去借钱。
说到借钱，萧昌平可真是好样的，大过年骗了我们家妧妧的压岁钱去赌，撒谎说自己让人绑架了，找他二叔大伯一家要五百万赎金。
他可真敢开口，这样的人，让高利贷乱刀砍死都不过分。”
张芸生起气来说话不讲分寸，怎么恶毒怎么伤人怎么来。
王翠菊最怕高利贷找上门抓人，闹得最凶的那几年，她每晚的噩梦都是这些。
王翠菊有点破防了，腾一下站起，怒目圆瞪。
“二哥你看你媳妇，她自己生不出蛋诅咒别人家孩子，昌平可是老萧家的大孙子，咱爸去世的时候最放不下昌平……”
萧大明深吸气，提高嗓门：“行了行了，有事说事，都少吵几句吧。”
玻璃茶杯咚一下搁在桌上，琥珀色的茶水跃过滤网飞溅桌面。
王翠菊像掐住了嗓子，面色忽青忽白。
大伯一家已经对他们不闻不问，只有萧大明还愿意出钱，王翠菊要仰仗萧大明，便只能克制脾气，软磨硬泡。
张芸又翻了个白眼，对萧妧妧说：“去换衣服，这里没你事。”
王翠菊脱口而出，“不行，妧妧不能走。”
萧大明是真冒出火气了。
他以为王翠菊这次找妧妧回来是什么正经事，比如相亲，比如问问电影投资。
结果倒好，非要在孩子面前闹，闹得还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有事你跟我们说，扯孩子做什么，”萧大明不满地瞪王翠菊一眼，偏头说：“午饭来不及做了，你点几个菜回来吧，别管我们，和昭昭先吃。”
萧妧妧也不想留下听王翠菊贬低自己，抬高萧昌平，正要起身，王翠菊忽然歪过来按住她。
“这事和妧妧有关，她走了我和谁说去？”
萧妧妧眨眨眼，“和我有关？”
她重新坐回沙发，翘起二郎腿，等她说下文。
萧大明和张芸对视一眼交换眼神，两人都摇摇头，想不到是什么事。
王翠菊调整表情，咬牙切齿的开口：“要不是上回路过，我都不知道妧妧送了个玉扳指去拍卖行，昨天我去打听了，卖出去十五万，十五万！”
王翠菊酸溜溜的语气遮掩不住，看萧妧妧的眼睛几乎冒红光。
萧妧妧疯狂转动脑筋，回想整个过程能从哪个环节传出消息。
但漏洞太多，她一时没办法确认。
“我想好了，小卖部可以不给我，但是总不能让我们昌平去死吧？
正好妧妧赚了十五万，只要她拿出十五万来就好。
我想过，妧妧一个女孩子，花不了几个钱，十五万留在她手里没用，我们昌平不一样啊，正是需要用钱的年纪。”
萧妧妧恍然，王翠菊拿小卖部说事是虚晃一枪，最终目标是她送拍玉扳指赚来的十五万。
槽多无口。
萧妧妧一时间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表情，表达自己想骂人的心情。
张芸没去关注玉扳指的事，直接开口骂：“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老萧的退休金你们要花，现在还想让妧妧出钱养着你家那个废物？”
萧大明算是彻底听明白了，王翠菊根本是冲着钱来的。
闻言，萧大明沉下脸，斥道：“不像话！”
他自己省吃俭用，花自己的退休金为自己的亲弟弟、亲侄子填窟窿，是他出于血缘与亲情做的决定，这份决定和萧妧妧无关，更不该把她牵扯进来。
“王翠菊，你找我要钱我不说什么，我知道你是把钱花在老三身上，昌平身上，我愿意吃这个亏。
但是我今天警告你，你敢把主意打在妧妧身上，以后你别想从我手上拿到一分钱，不仅拿不到，你把以前我给出去的钱全还回来，你最好想想清楚。”
萧大明难得疾言厉色。
王翠菊这人确实一言难尽，可想到她这副模样说到底是为了他的弟弟、侄子，萧大明不好说太难听的话，一直忍让，这一让，不止媳妇不理解，连王翠菊都当他是好欺负。
现在好了，当着他的面要吸血他闺女，萧大明脾气再好再体谅她的苦衷也不想轻轻放过。
王翠菊不知道萧大明为什么突然生气，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好一会才找到声音，语气急促的争辩。
“二哥，不是……妧妧她有钱，十五万呢，我都听那个什么经理说了，玉扳指很值钱的。
那我不要十五万，给十万成不成？
对了，说不准那个玉扳指就是从老房子里面扒出来的，那这个钱肯定有我们家昌平一份……”
萧大明气得脑门青筋暴起，砰一下，巴掌砸在桌上。
“她有钱没钱跟你没关系，别说十五万，就算有一百五十万一亿五千万也没可能。”
张芸见萧大明气势汹汹，腰杆子挺得直直的，“赶紧走，真会挑时间上门，让不让人吃饭了。”
张芸动作利落，拽起王翠菊甩出门，大门咣一下摔上。
萧妧妧左看看右看看，挠挠头。
根本用不着她，爸妈的战斗力比她想象的强不少。
只有一家三口在，张芸双手环胸，抱怨道：“你看你，忍忍忍，体谅体谅体谅，好了吧，胃口养大了吧？”
萧妧妧附和，“升米恩斗米仇，回头大哥还不上钱再怨上咱们怎么办？”
张芸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叫唤，“我和你爸在警局的时候，看到好多赌鬼还不上钱报复社会的事，真吓人，昌平可别变成那样。”
萧大明发过怒后，怅惘叹气。
他愿意填窟窿吊着老三家，除了心疼老三辛苦，怕的就是萧昌平走上极端。
现在看，他这么做不知道是对是错。
萧妧妧配合张芸一唱一和，看老爸神情恹恹，像个愁闷的小老头，自己跟着提不起劲。
她缩了缩脖子，悄悄回房间，给许年华拨通电话。
有些情况她得打听清楚，送拍玉扳指的事有没有可能从佳博那里流传出去。
玉扳指是小事，后续拍卖价值五百万的匣子才是重头戏，万一佳博做不到完全保密，谁知道有什么情况找上门。
财不露白的道理，萧妧妧算是深有体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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