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铃持续了十几秒,无人接听。
梁晴的心随着铃声的停止而顿住,随即像过山车一般一点点往回落,然后趋于平缓,直至平静。
梁晴低头看着手机界面的时间,时间并不算太晚,他应该还没睡着的。
盯着屏幕看了三秒后,梁晴又用手指轻点屏幕的那一串号码。
电话重新拨了出去。
今天的夜晚格外的静。
梁晴抬起头,仰望头顶和夜色连成一片的天空,在安静中等待。
这次的铃声显然响的时间更短,就戛然而止。
电话被挂断了,在梁晴耳边留下一阵忙音。
梁晴捏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盯着乌沉的天空,良久才缓缓扯起嘴角,牵出有点苦涩的笑,她自言自语地低喃:“爸爸,原来你不愿意见到我么?”
窗外的夜空,乌漆漆的一片,连半颗星星的影子都没有。
梁晴的脖子仰得有些僵硬,也仍旧固执地等着天际的那团遮天蔽月的云朵飘走,可今夜无风,星星始终没有展露一角。
梁晴从口袋摸出烟盒,抽出一支,拿打火机点上火,猩红的一端往上飘起淡淡的青白烟雾。
梁晴默默地仰望漆黑如墨的天空,轻声问:“你很久没抽过了吧?”
香烟静静地燃烧着,烟灰慢慢变长,有一截掉落在桌面上,洒下淡淡烟灰。
梁晴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咬在嘴里,低下头,她把嘴里香烟的一头对准正在燃烧的香烟,含糊不清地说:“干杯。”
火丝瞬间席卷烟草,浓烈的味道将梁晴包裹其中,像是个稍纵即逝,没有温度的拥抱。
两根香烟轻轻碰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他们举杯相碰那样。
那时候的梁山护着自己手里的酒杯,说什么都不肯给梁晴尝一口,他打着哈哈,笑着说:“等你长大了,你才能喝酒,到那时候,我们再比拼比拼,看谁的酒量好。”
他说完就把自己的酒杯朝她装满果汁的茶杯边缘轻轻一碰,“干杯!”
如今她已经长大,也到了能喝酒的年纪,那个扬言要跟她比拼酒量的人却不在了。
安静地抽完一支烟,等到屋里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梁晴把手里的烟头捻灭,丢进垃圾桶里。
梁晴拿起桌上的几张照片,仔细地擦去掉落在上面的烟灰,和照片上冲她淡淡笑着的人对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下次就别再说大话了吧。”
照片上的人还是那样安静地望着她。
仿佛她说什么他都能接受,他微笑着包容一切。
梁晴看着梁山微含笑意的面容,看了一会儿,才把照片摞到一起叠好,放回最底下的抽屉里,梁晴从他常看的那本书里摸到一串钥匙,垂眼看了那把泛黄的钥匙几秒,然后给最下面的抽屉上了锁。
梁晴无声地跟他说:“我们都该往前走了。”
把钥匙塞回那本书里,轻轻合上的时候,她心底仿佛有什么随之落地。
再抬头看窗外的天,无风无雨,仍旧不见一颗星。
梁晴拿起一旁的打火机,又点了一支烟,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没有任何动静。
她看着窗外,嘴里吐出的烟雾缓缓往上飘去。
在梁晴对着夜色安静地抽着烟的时候,成嚣正穿过嗨翻天际的舞池往吧台那边走去,耳边的DJ震得他耳朵嗡嗡地响,他敛起眉,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许速度。
昏暗的环境让舞池里的年轻男女变得无所顾忌,他们随着动感音乐肆意扭动身躯,彻底释放了心底蠢蠢欲动的情绪因子。
方佳玫见成嚣沉着脸朝着自己走过来,放下了手里摇晃的半杯酒,主动问道:“怎么了?”
成嚣瞥她一眼,“你跟我来。”
丢下这句话,他就转身往安全通道那边的方向走去。
方佳玫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蹬着脚下的高跟鞋连着往前小跑了好几步,才堪堪跟上他的步伐。
前面的人径直往前走,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方佳玫双脚踩着近十公分的恨天高,就这么提起速度,差点把脚脖子扭到,她忍不住冲着成嚣的后脑勺扬声喊道:“嚣哥,你走慢一点!等等我啊!”
成嚣听到其中一句,脚下忽然一顿,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等了几秒方佳玫就追到他的身后,她扯住成嚣的手臂,“到底怎么了?”
两人这时走到离舞池那边稍远的一条过道上,周围还有来去过往的年轻人,成嚣环视一圈,方佳玫就懂了他的意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们顺着过道离开这片热闹喧嚣的夜场,来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包厢,方佳玫的个人休息室。
门一关上,方佳玫把门从里面反锁,激烈的鼓点音乐被隔绝在外。
谁也没开灯,屋里漆黑一片。
方佳玫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她双指夹着烟,吐出一口烟雾,抬眼看向面前黑暗中的男人,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边问她边顺手把手里的烟盒抛给他。
即使周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成嚣还是精准地接住了那包烟,他看都没看就把那包烟扔在小几上。
他对女士烟不感兴趣。
过了半晌,成嚣陈沉声问:“上次来探你口风的那个警察,最近来了没?”
方佳玫垂眸回忆了一下,如实说:“前几天来了,不过都是自己干坐在一边喝闷酒,没待多久就走了。”
成嚣瞥她一眼:“他没找你?”
方佳玫闻言轻笑一声,掸了掸手里的烟灰,“他那次也不是为了我来的呀。”
那个警察,不管表面上伪装得多么色眯眯的样子,眼神始终都是坦荡荡的。只不过那晚坐的卡座周围太昏暗,方佳玫只顾着防备他手上的动作,没看清他的眼神。
刚开始他对她上下其手,佯装占她便宜,后面就开始拐着弯各种套话了。
不过方佳玫在夜场混惯了,应对得滴水不漏,直到他不经意似的问了那句:“听说你们店里前不久有个男人把一个女孩打进医院了?”
方佳玫听到这句,卡壳了几秒,才笑着回:“那天我没来上班,不太清楚这事。”
等那个警察离开酒吧,方佳玫才急忙叫人去找成嚣……
本来酒吧这种地方,有人打架斗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当晚的事被人拍了视频发到了网上,还掀起一波热度。
任何稀疏平常的事,一旦在网上被放大,有了热度,那事态的严重性就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相关的视频很快被清理下架了,但网上没声音,并不妨碍现实里大家津津乐道地去闲谈,毕竟人的嘴是最难堵住的东西。
不过人的忘性都大,时间一长,就谁都不记得这事了。
成嚣不说话了。
方佳玫在夜场呆惯了,有点不太习惯此时的静默,她又开口问:“怎么,你怕那个警察来找麻烦?”
成嚣嗤笑一声,“恐怕先找麻烦的不是他。”
方佳玫蹙起眉,“什么意思?”
嘎达一声响,伴随着打火机里火焰的腾升,成嚣冷声说:“曹威鹏回来了。”
方佳玫指尖的烟灰一抖,“他还敢回来?”
“他不仅敢回来,还敢拉我入伙。”成嚣沉声说,嘴里的烟雾随着他的吐息,在黑暗中缥缈,而后消散。
方佳玫把手里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他不要命了?”
成嚣抽着烟,没再说话。
曹威鹏本来就是个亡命之徒。
上次的丛林毒品交易失败,他被孙东洋舍弃之后,犹如一只丧家之犬,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然后人就莫名其妙失踪了。
明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暗地里他在悄摸笼络人心,逐渐建立并壮大属于自己的帮派。
孙东洋生性多疑,怎么会不猜疑曹威鹏消失的动机,所以没过多久,孙东洋就让底下的人去搜罗曹威鹏的踪迹,甚至出了高昂的悬赏条件。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有太多的把柄落在他手上。
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势必要除掉,以绝后患。
没想到,如今曹威鹏竟然自己主动现身了。
成嚣想到两种可能,要么曹威鹏能给孙东洋足够多的实益,要么曹威鹏真的要与孙东洋为敌。
他不知道曹威鹏是前者还是后者,但曹威鹏作为孙东洋曾经最忠诚的心腹,现在走的这一步棋,多少让成嚣有些惊诧。
方佳玫也有些惊讶,她放下准备点火的打火机,连嘴里刚含住的烟都不抽了,她把烟取下,夹在手里,问:“孙东洋知道吗?”
成嚣的面容隐在黑暗里,竟生出一点凉薄的笑意,“他迟早会知道。”
孙东洋目前在国外谈生意,不过究竟是谈生意还是其他的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方佳玫蹙紧眉理了理头绪,“要是孙东洋知道曹威鹏找你……”
成嚣沉沉地笑出了声。
方佳玫有些不解:“你笑什么?他要是知道,你不也就……”
成嚣掸掸手里的烟灰,再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火光烧到尾,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方佳玫见他沉默,自己想了半晌还是没想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啊?”
成嚣咬着嘴里的烟,反问道:“我会怕他知道吗?”
他还真就怕孙东洋不知道。
曹威鹏既然选了他来开刀,自然应该也是不怕的。
方佳玫兀自又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你是说……”
成嚣没再说话。
方佳玫却明白了。
孙东洋忌惮防备曹威鹏,曹威鹏自然会不甘愤懑。
曹威鹏羽翼渐丰,借成嚣作为引子公然与孙东洋叫板,算是把自己的一切都搭进棋局里了。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一步。
成嚣并不是棋局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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