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今年十三岁了，她经常在割猪草时想着山那边的海是什么样子的呢？
“死丫头，还发楞不干活就偷懒是吧！老子养你这么大你个割猪草还嫌累！”阿爸的怒吼从树下传来，他今天没有去村头阿布叔家聚会，阿布叔家的女儿要回来了，那个阿姐叫太阳，是村里唯一活着出去的女孩，但是自己从没有见过她。
阿爸今天心情很好的蛮，“还不快点割，割完回家做饭”，五看了看太阳，阿爸要去李叔家喝酒了。
五背着一筐猪草提着一捆柴火回家，四姐和六妹、七妹下地还没回来，其实割猪草本应该是四姐的活，但是四姐一个月前举行了成人礼，没时间想其他的了，要先把灶台点上火，等水开的这段时间把猪食拌了，再去翻翻晾在房顶的花，把鸡喂了，再过一个小时阿爸就要回来了。
饭好了，阿爸还没回来，木家姐妹最怕阿爸晚回家。
‘咚咚咚’是阿爸走路的声音，阿爸走过了那棵柳树，过了王叔家门，现在穿过田埂。
脚步明明落在地上，却让五的身体感到被踩踏的痛。‘再走过那棵枣树就到家了，五十步、四十步……六、五、四…’五五和四姐、六妹、七妹的表情越来越惊恐，回家的不是阿爸，而是……五感觉身体好痛。
‘唰’是柳条破空的声音，‘哼’是棍棒落在身上自己发出的闷哼。“臭biao子，一天天的就知道吃不干活，就是因为养了你们这群猪，老子才输的，你们就是来讨债的…”
‘再忍忍，阿爸就快打累了’五不断地安慰自己，可是真的好痛啊，‘不能哭，不能哭…’五看着被打的自己和其他姊妹，这不是告诉自己还是想告诉她们。
“啊！阿爸，呜呜呜别打了别打了”
完了，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你还敢哭！老子的财运就是被你哭完的！爱哭是吧！想让老子永远赢不了是吧！”阿爸放下武器，在六妹脸上扇着巴掌，五只是躺着，希望阿爸打了六妹就放过自己。
“今天老子让你哭个够！给老子哭！你们三人也看着，以后谁要是哭，把老子哭输了，就一直哭吧，你哭啊！你哭啊！不是爱哭吗？……”
‘希望明天六妹还能下地种花，今晚自己是不用挨打了’五倒看着门外的天空，今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啊！明天会下雨吗？一定不要下雨啊，湿湿的衣服穿在身上再被风一吹，冷到骨头缝里，那样自己很容易生病的，生病干活比平时更累。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pia’‘pia’声自己好像做梦了，是梦到海了吗？也可能是天空。海应该天空掉在水里变成的吧，海上的天空应该是有很多窟窿啊，他们说的天塌了是不是就那样？可是自己还是想不到海是什么样的。
呀！忘了阿妈和小弟弟了，五撑起自己身体，把阿爸吃剩的饭收拾了一下，走到家里最深的最黑的那个房子外“阿妈，我给你送饭，你记得吃”，五把饭碗放到洞口处，走了几步，五又返回来把‘药’放到饭里，阿爸说了这是专门给阿妈吃的，放了这个阿妈就会乖乖吃饭，再也不会跑了。
阿妈怀孕了，但好像更疯了。成天吵着自己要出去，自己不是这里的人，五觉得阿妈真是疯了，她不是这里的人还是哪里的人呢？如果她不是那自己和姐姐妹妹也应该不是啊，可是自己明明就是。其实阿妈吵也没关系的，可是她居然想跑，趁着怀孕阿爸对她好，阿妈竟然趁着阿爸把她放出来的时候往后山跑去，可是后山里有很多捕兽夹啊，捕兽夹的位置只有男人们知道，所以阿妈还是被送回来了。
“啊啊啊啊”阿妈又在说让她走让她走，五想‘阿妈真是的，闯了那么大祸阿爸都没打她，真是……”真是什么呢？‘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这句话，阿爸上次就是这么说阿妈的，也是这么说她们的。
等五回了堂屋，其他人已经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干净到这个屋子其实本不该有人的。
五仔细检查了一遍，不错，阿爸明早不会生气了。
回到睡觉的地方，伴随着猪臭味，五想要不下辈子就当猪吧，每天不用挨打还有人伺候吃饭，就像阿妈一样。但是，好像阿妈并不愿意当猪呢。
睡了有几个小时？三个还是四个？五并不知道具体时间，不过家里的公鸡打了第一个鸣，五该起床了。
四姐今年最晚年底就要出嫁了，所以四姐现在可以偷懒多睡一会儿，另外两个妹妹也不用干重活，也可以多睡一会儿。真是不公平！昨天还共苦的姐妹今天就因为其他人可以多睡一个小时五就产生了怨恨，但是五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大姐她们出嫁之前也是这样，嫁了人就好了，嫁了人生下女孩就应该让她们干了。但五还是想生男孩，生女孩儿还是要挨打的，就像五其实不知道阿妈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又或者是一个怪物，TA都只能是弟弟，不然就是自己把弟弟咒走的。
想到自己那次被打的经历，五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干活吧。
还好没下雨，但天阴沉沉的看不到一点太阳。路过阿布叔家的时候五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没有听过的哭声，阿布叔家的每一个哭声自己都熟悉啊？
五还是没抵挡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偷偷的绕到最里边的那个房子处，在村里每家的建造布局都差不多，五敢肯定那个哭声就是从和阿妈一样的屋子里传来的。
不是哭声，是骂声！！！这一听就是骂久了且没有水喝才会有的声音，自己以前疼的哭多了就会声音就会这样。
“你们就是一群畜牲！早晚要下地狱的，这个村里的人都该去死！说你们是畜牲都侮辱畜牲了，就应该把你们都枪毙，你们就该断子绝孙！一辈子没有儿子……”
这是谁啊！胆子太大也太恶毒了吧。很多词五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但五知道不是在夸人，因为阿爸和村里的男人都这么骂女人和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对他们来说没有儿子就相当于被刨了祖坟，虽然五并不知道自己家的祖坟在哪。这个村里的其他女人也不知道，这是属于男人们独有的权力。
五不知道意思，但每次都能把从男人那学的话应用到正确的场合，这或许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个女人真可怕，五不敢再听下去，她一定会被狠狠教训一顿的，五想没有一个女人在说出这种话后还完好无损的。
不过她是谁呢？五虽然觉得她可怕，但不知为何听到那些话自己竟也有一丝隐秘的赞同，难道自己也疯了不成？自己一定是干活不够累！要是被男人们知道自己有这种心思，自己一定会被打的半死的。
超出五预料的是，等自己割猪草回家时居然看到那个女人在村里闲逛！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不惩罚她！！！
五第一次真正生出了名为‘嫉妒和怨恨’的情绪，她不懂为何都是女的，自己每天都这么辛苦的干活不敢有一丝忤逆的心，却伴随着棍棒入睡，而她在骂出生不出儿子后还可以站着走路。
人在危险环境中会自动养成求生机制，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求生欲。让她可以迅速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去规避惩罚，比如向掌权者示弱或者推出一个比自己更弱的人，通俗来讲就是欺软怕硬，而五虽然看到女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不妨碍她直觉认为这个女人是和自己阿爸或者叔叔们一样的掌权者，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面对这样的人，该怎么办呢？对方看到自己了，自己要释放一个我无害的信号，五对着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的笑。
两人的距离在拉近，要从村头到自己家，就必须经过那棵柳树，就是昨晚阿爸路过的那棵。
一个挺拔如松、明眸皓齿、衣冠楚楚却愁容满面，一个耸肩缩背、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却笑容可掬。从天空俯瞰，两人的路却是平行线，永不会相交。
“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呢？”
‘她这样说话可真温柔’
“五”
“什么？”对方显然不知道这个 ‘五’ 是什么，或许她没想到编号也可以成为一个人的名字。
“一二三四五的五,我的名字”
对方的脸上和眼睛里出现了五从未看到过的，一个人的表情居然可以这么丰富。从惊愕变为了心疼，这种名为‘心疼’的表情自己曾在另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可是……自己却不记得她最后去哪了。
“那也很不错啊，我叫阳阳，以后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像孙大娘和王大娘那样彼此咒骂对方却又和好的朋友吗？阳阳？是阿布叔家的那个太阳吧。
“好呀，不过我要回家了”阳阳看到那就比午低一个头的竹篓和那一捆柴火。
“你把柴火给我吧，我帮你提”阳阳伸手就要拿过五手里的柴，但是五想了想，自己这样是不是算偷懒呢？如果自己的活被别人干了，自己就需要再弄一份，五不想再去砍柴了，直径十厘米的柴她要爬上树才能砍下。
五紧紧抓住不松手，阳阳不想暴力争夺，只好劝说“我就帮你提到你家，或者提到你想让我放下的地方，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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