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好笑。果然时间一长,赵海北这股傲娇劲儿就藏不住了。不过和从前相比,现在的他已经算克制多了。
他看我不说话,叹了口气说:“我不放心你———还有张教授。”
我心里一动,临时决定为昨天的事情解释两句:“海北,昨天我说钱这个事儿...”
他立马露出一种不耐烦的表情:“哎行了行了,你别说了。等你爸好了你再跟我算账吧。”
我也叹口气,岔开话题说:“你现在住哪儿?”
他说:“我在医院旁边租了个小旅馆,200块一天。”
我皱皱眉头:“200块一天?那房间肯定很差。”
“还行,勉强能住吧。反正也是暂时的,”他顿了顿说:“今天晚上我来陪夜,你回去睡觉吧。”
我急忙说:“这怎么行,我在外地找你顶替一下,现在我回来了当然是我来陪。”
“没关系,反正我晚上也睡不着,在哪里都一样的。”
我皱起眉头:“你现在还在吃安眠药?”
他不说话。我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让他们帮你开解一下心事。”
海北抬起眼睛看看我,闷闷地说:“他们开解不了的。”
我还想劝劝他,他抢先说:“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先等你爸病好了。”
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他的理由,只能叹口气表示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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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的腿恢复得很快,四个礼拜后已经能拄着双拐下床行走,厕所也可以自己上,只是旁边要人陪着。
这段时间我和海北轮流给他陪床,我陪的次数多一些。我给我爸拿了几套小说,其中就有海北写的那套悬疑英文小说。
我爸拿到书异常兴奋,一下午把那几本书囫囵吞枣地全读完了,还称赞海北很有想象力。
海北每天都会来医院,就算不陪床的日子也会过来,给我爸带一些有营养的罐头粥,还有炖得香喷喷的猪骨汤给他喝。
我爸喝了几个礼拜的骨头汤脱胎换骨,脸也胖了,气色也也红润了。我见他情况恢复得不错,又给他雇了一个陪床,这样我和海北都可以轻松一些,不用隔三差五地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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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和海北在病房里陪了我爸一天。到晚上,我送海北回宾馆。半路上我们看到隔壁的一个街区张灯结彩,人流兴旺,貌似在办什么活动。
海北朝那边看了一眼,问我:“他们在干什么?”
我朝那边一看,原来是一家有名的夜排挡。我初高中经常去这个夜排挡晃悠。后来去外地念书就不再去,听说有段时间也关门了,不知怎么的现在又开起来了。
我对海北说:“南湖夜市,我小时候经常去的。要不要去瞅瞅。”
海北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行啊。”
我带着海北走到夜市的一头。这个点儿人流已经很多,路边的摊位都已经支起来了。有的老板还弄个小蓬蓬挂在树枝上,再吊几个白炽灯,把整条街弄得像白天一样的透亮。空气里混着一股啤酒和各种烤串香料的味道,一下子让我想起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海北在各种美食摊前逗留,看上去挺好奇。我并不意外,南京人吃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街边小吃对赵海北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来说,那肯定是新鲜的。
他看了一会对我说:“你给我50块钱。”
我:?
赵海北说:“你不是说要给我钱吗。给我50块买几串吃。”
我一下子笑出来,对他说:“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他看着那一堆香喷喷的哺乳动物,摸摸下巴说:“怎么都是荤的,有没有素的。”
我心里好笑,掰着他肩膀说:“没事你今天破个戒吧,上帝会原谅你的。”
他笑起来,由着我把他掳到一个摊位边。我把目光在各种吃食上一扫,对老板大喊:“老板,来一份炒田螺,两根羊肉串,一份鱿鱼头,一份烤翅尖,两个活珠子...哎海北,你能吃活珠子吗?”
赵海北问我:“活珠子是什么?”
我给他指了指老板手边的脸盆。里面有几十个活珠子———就是孵化发育中的小鸡胚胎。海北一看脸都绿了,急忙对我摆手。
老板哈哈大笑,对赵海北说:“帅哥,这是我们南京特产,吃了很补的!”
我忍着笑对老板说:“那算了,活珠子不要了。再来一碗臭豆腐,一份扇贝,再要一瓶啤酒。”
我们两挑了一棵梧桐树下的小桌子边坐下。老板过来把我点的菜摆到桌上,给我们开好啤酒。海北手臂支在桌上十指交叉,闭上眼睛祈祷。
祈祷完我把羊肉串递给他。他接过来咬了一小口。我笑着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他笑而不语。我哈哈笑说:“是不是比鱼薯条好吃?”
他笑问我:“你小时候经常吃这个?”
我说:“对啊,上初中还有高中,经常和一帮人过来吃。那时候我妈给我奖励,每考一个第一名就给我50块钱。然后我每次拿到钱第一件事就是请几个同学来吃大排档。后来我们班的人都说好了,考试不能考过我,不然就没有大排档吃了。”
海北笑着喝一口啤酒,说:“怪不得你书念得不错。”
我叹口气说:“哎那时候就整天一帮男的在这里吃饭,吹牛皮,一吹可以吹一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牛可以吹。”
“你们都吹什么?”海北问我。
“吹看的电影,吹足球,吹班上的女孩儿,反正什么都吹。还有吹将来的梦想,每个人干一杯啤酒然后说自己将来想干什么。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个哥们特别寸,说自己理想是把学校铲平了,后来这人真的去干挖掘机去了。”
海北笑笑,问我:“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使劲想竟然想不起来。又或许,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有清晰目标的人。
如果一定要说,我曾经的理想是找到一个真心相爱之人,平淡地过一辈子。我知道恋爱脑不得好死,但这确实是我曾经的心愿。特别是某段时间,这个念头特别的强烈。
事实证明———确实不得好死。
”我没什么理想,”我对海北说:“你呢?你有什么理想?”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嘴唇动了动,但是欲言又止。
他这样的眼神让我有点不安,我故意岔开话题问他:“你小时候吃过路边摊吗?”
赵海北苦笑着摇头:“我们家三顿饭都是厨师做的,我妈也做,但她只做点心。”
我开玩笑说:“你们家是土豪?”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谁知道他听后苦笑一下说:“差不多吧。”
我笑起来:“那土豪家小孩小时候都干些什么事?”
他说:“上课,弹钢琴...上课。”
“上什么课?”
“什么都上,英语,法语,数学,钢琴,美术,游泳,骑马,一大堆。”
我大为惊奇:“还要学骑马?”
他说:“嗯,我们老家有人开了一个特别大的马场,开在山里的。我妈每个礼拜都带我们三个去。”
我想起老Paul之前说过,海北除了哥哥还有一个姐姐,所以他们家有三个孩子。
他喝一口啤酒,带着笑意说:“我还有一匹自己的马,叫Wind。特别漂亮,是一匹新西兰的白马。”
我叹口气说:“所以你们有钱人的生活,我们穷人根本无法想象。”
他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还是你这样开心,自由。”
我笑说:“如果再给你一次投胎的机会,让你生在我们这个片区,每天跟我一起上学吃烧烤,你愿意吗?”
他没有回答。
我笑笑,刚想说开口说“我是开玩笑的,”他忽然拿着酒杯在我杯口轻轻碰了一下,一面看着我,眼神忽明忽暗地翻滚。
“我愿意,”他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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