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愈这几天过得很好。
白天阳光正好的时候,他就在怀斯曼设好魔法阵、倒入药剂的温泉中思考鱼生。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正变得越来越有力气。
中午,会有一位住在附近的花精灵奶奶前来送每日的三餐。她的厨艺很好,性格善良。得知怀斯曼家里有个病号,还专门为康愈做了“病号餐”。她让康愈叫她“玫瑰奶奶”。
如果下午不泡温泉,他就会随便走走,参观一下怀斯曼的别墅,或是去花园看看。
他会随身带着手帕,因为他随时有可能吐出淤血——别担心,这是正常的,这代表女巫小姐的魔法正在积极地为他治疗内伤。
不过,这个场面看起来确实有些吓人。每当怀斯曼看到他咳血,听到他逐渐变得沙哑刺耳的咳嗽声,都会露出一个特定的表情。
起初,康愈没有在意这个表情,因为这确实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普通表情。它并不像“目呲尽裂”“开怀大笑”之流容易让人觉察。
但只要重复的次数多了,他也就注意到了。
有一天晚上,他们正在共进晚餐。怀斯曼将杯子递给康愈,金色的眼镜链条随他动作而晃动,在灯火下闪烁。他和康愈说起献神节的事情。
“如果你之后恢复的不错,要不要去我们学校看看?学生们和老师们都会组织不少活动,很热闹的。你想在学院过节吗?”
康愈不知道在学院里过节是什么感受,也很好奇大家会准备什么活动。
实际上,他连学院这种场所都不了解,也不太了解大家是如何过节的。不过,看着怀斯曼期待的微笑,他觉得这应该是很有趣的活动。
所以他说:“想。听起来很……
“咳!
“咳咳咳……呃——咳咳!!”
他呛咳起来,回答被爆裂音和稠瘀血强行打断。
血块深红如墨,像是具象化后的生命的碎片。虽然我们明明知道它们并不是恶兆,但来自宗教、来自血脉本源的感觉却仍然存在。它们带有对脆弱生命的隐喻,也令人恐惧。
除了咳嗽以外,康愈并不觉得难受。至少是比在被袭击之后变成伤痕累累的偷渡者好太多了。
因此,他抬头向怀斯曼看去,把自己的话补完:“……听起来很好玩。”
怀斯曼没有立刻接话。
而他也注意到了怀斯曼的表情。
这是一种脸部僵硬,轻微蹙眉,下唇略微抿起的表情。甚至有点像是个微笑。
这些小动作格外微妙,如同风过湖面最后一圈快要消散的涟漪。
怀斯曼其实算得上是面不改色。但康愈发现这个表情每次都会伴随着一小段沉默。这种停顿给了他观察的时间。
他还发现,在上次那个旅店的洗浴室里,他解除迷幻魔法的伪装、换成满是伤痕的人鱼形态时,怀斯曼就是这副表情。
在女巫小姐扒拉着他的碎鳞片时,怀斯曼看着他的鱼尾,脸上也是这幅表情。
这种表情并不像是感同身受,而更像是见怪不怪却仍然怜悯。
“其实我现在不疼。”康愈说。
“嗯,我知道。”怀斯曼微笑着点头。
康愈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很感谢怀斯曼流露出的对他的照顾。于是,他岔开话题,主动问道:“学院里有些什么呢?以前听说过,森罗切尔魔法学院是个很有特色的地方。”
“嗯……”怀斯曼想了想,“确实。光是那些建筑就很有特色。
“由于学院里大部分的学生来自精灵族或兽人族,学院建设之初也基本是由他们主持的,所以,在森罗切尔能看到很多具有精灵族和兽人族特色的建筑。
“比如,上次你也看到了,房子的色彩都很丰富,这是精灵们的喜好。很多房子的顶是圆的,还有许多拱形门、圆堡,这是兽人们的喜好。
“学院里,最具代表性的建筑是‘棱镜城堡’,全名叫做‘森罗切尔马赛克琉璃棱镜圆顶城堡’。是不是很没必要?”
康愈点头。他那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的迷惑表情逗笑了怀斯曼。
“这个没人念得顺口的长名字似乎是一个精灵起的。想想也知道,没人愿意念这个长长的破名字。所以才有了这个‘棱镜城堡’的简称。
“等到献神节,你可以去好好看看这个建筑。它的洋葱头圆顶,彩色银玻璃花窗,还有马赛克琉璃砖墙……都很漂亮。
“我的办公室也在里面。”
接着,怀斯曼还给康愈介绍了“命运之轮餐厅”“空中花园图书馆”“蛋形赛场”等学院场所,还有许多奇特的规章制度。
甚至还有学生们、老师们的八卦。
这下,康愈是实打实地期待起来了。
……
在怀斯曼家里待着的这几天里,康愈不是没有仔细想过关于怀斯曼的事。
许多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产生,有怀疑的,不解的,还有消极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别想那么多。
比较好玩的是,玫瑰奶奶背着怀斯曼对他说了一些话,似乎是一种提醒。
“他虽然人不错,但在私生活方面的风评一直不好。”玫瑰奶奶说。这里的“他”指的当然是怀斯曼。
“……?”坐在餐桌前的康愈抓着杯子,不知道说什么。
玫瑰奶奶摸了摸他的头,大拇指停留在他的额角:“他从来都没有隐瞒过私生活比较混乱的事实,所以你不至于被骗。他或许帮助了你,但你也要慎重考虑。”
康愈没敢说话。
或许她是误解了什么,但是,就让这个并不美丽的误会存在着吧。
毕竟,自己总不能说“其实我都饿得要卖身了实际上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吧。
所以他只能点点头:“谢谢您。”
这位年长的精灵慈祥地笑了,拍了拍康愈的肩膀,拎着两个刻有魔法阵的巨型餐盒离开了。
……留下康愈在原地暗自尴尬。
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而且,他现在不光不知道怀斯曼是怎么想的,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不一会儿,怀斯曼从二楼的书房出来,下楼走到餐桌前,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仿佛被雷劈过的康愈。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笑道。康愈的眼里都没光了。“怎么蔫儿了?”
看起来,康愈似乎是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建设。他斟酌着问道:
“我还是想问问,那个……您帮助我,让我留在这里。呃……是想做什么呢?
“啊,非常感谢您。呃我就是想问一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难道是想包……呃。”
不是,为什么怎么说都很奇怪?
越斟酌越混乱。不过怀斯曼还是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给个准话吧哥。
不管是杀是剐是煎是炸请说清楚谢谢。
于是怀斯曼也开始斟酌。
他也苦恼了。啊,这该怎么说?
或许我爱上你了?
呃,怎么听怎么奇怪啊。
那就稍微委婉一点地说?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爱人。”
……哇塞。
圣灵啊。什么丰收女神海洋之神全知之神都看看吧。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的。
若是哈代在这儿,她指定要在心里痛斥怀斯曼了。
这句话简直又自大又充斥着控制欲。你跟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说“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爱人”!?哇,怀斯曼的病情简直又加深了。
康愈心里倒是没有哈代这么多考量。他只是惊讶于,怀斯曼居然真的要和他谈感情。
……
这天晚上,满怀怨气的达答和来看乐子的哈代上门了。
“怀斯曼!!!你这个魔鬼!!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达答的小胡子吹得飞起。
“晚上好。”哈代和怀斯曼打了个招呼,把装着晚饭的大餐盒放在餐桌上。
显然,她很有自觉,知道怀斯曼家里的晚餐不够这么多人吃的,还知道自带晚餐。
她还朝沙发上的康愈笑了一下:“晚上好。”
康愈看着这三个凑在餐桌旁吹胡子瞪眼打架看戏的人。
确实精彩。
好一副三贱聚头的场面。
等达答理论得差不多了,也就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饭了。
达答的对面就是人鱼,这时,他终于想起自我介绍了:“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但我猜八成是没有。”
旁边的“这两个家伙”也不跟他客气,纷纷贬低他:
“一边儿呆着去。”这是女巫说的。
“你也配。”这是怀斯曼说的。
“一丘之貉,蛇鼠一窝。”达答十分“大度”地没和他们争论,而是继续介绍自己:
“我叫达答·卡依扎德,是森罗切尔的魔药学教授。嗯……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了,或者别的什么,随意。”
他叉起一块煎肉排,小幅度地挥了挥。
“康愈,你以后在怀斯曼家要是待着无聊,可以来学院找点事做。还可以和老师学生们一起玩儿。”
还有些拘谨的康愈点了点头。
“快吃吧。不用紧张,达答很好相处的。”女巫小姐看着还没动叉子的康愈,很照顾他地露出笑容,“他虽然形容猥琐,好吃懒做,还容易爆炸,但是不记仇。”
眼看达答又要跟一只田野大鹅似的梗着脖儿跳起来叼人了,哈代见好就收,话风一转:“康愈,怎么样?之前寄来的特效药剂1号和2号好用吗?”
“很好。”却是怀斯曼回答的她,“畸变返祖的疤纹淡了许多,新的正常鳞片长了一点。”
康愈也说:“感谢您。”
自上次哈代返回学校起,她就立刻抢走了达答的炼药室钥匙,在里边好好霍霍了一番,并相继捣鼓出两种针对康愈情况的药剂。
这种“私人特制”药剂压根没有市场流通许可,也没有有效证明,更没有什么名字。
女巫也懒得想这个,于是很草率地在药剂瓶外写了个“特效药剂1号”和“特效药剂2号”。
“唔……那还不错嘛。看来咒语、仪式和药剂结合的方式才是畸变返祖的最佳疗法。”她高兴地说。
达答虽然也为她的新突破感到高兴,但心情还是有点复杂:“你把我钥匙偷了就是为的这个?!”
天呐,谁知道他当时发现钥匙不见了之后有多着急!
他差点以为这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学生干的,只希望他们不要把炼药室炸了!要知道,每年都有那么几个以为自己是炼药天才的小兔崽子偷溜进炼药室,然后把房间搞得一团糟。
女巫则十分理直气壮地对怀斯曼说:“看到了吗,怀斯曼?这可全是我为康愈炼药所做的努力。”
有求于人的怀斯曼当然要站哈代的队:“感谢女巫小姐的牺牲和努力。”
达答左看看右看看,眼珠子都快脱框了。
“不是,到底牺牲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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