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钝痛和骨头缝里的酸麻感,争先恐后地向他报到。
苏鹤洲下意识想抬手揉揉,却发现手脚依旧被绑得结结实实,固定在胸前,脖子上那玩意儿也还套着,冰凉生硬。
“你醒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着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他眼前。
苏鹤洲梗着脖子费力地瞅他,是个同样穿着深灰色制服的家伙。
“还以为你是多有血性的硬骨头,想殊死一搏,刺杀少将。”男人俯视着他,声音里那股子鄙夷,几乎能凝成实质,滴到他脸上。
苏鹤洲只觉着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毫不客气:
“少血口喷人!我何时要刺杀少将了?被你们捉来,我何曾不是知无不言?”
“这会儿又失忆了?”那人上前一步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真想掰开你这张嘴,看看里面除了谎话,还能剩下点什么。”
“不愧是当海盗的,嘴比骨头还硬。”
苏鹤洲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不过自己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暴起伤人是做不到了,在心里画个圈圈诅咒一下对方还是可以的。
“还活着啊。”
正在苏鹤洲暗自念叨“咒你脚踏四方皆是坎,头顶三尺再无神明”,一个白大褂探出了脑袋
一个两个都盼着他早点归西呢。
苏鹤洲在心中冷笑,是准备等他死了,把那些杀人越货、刺杀少将的帽子都扣到他头上,好回去领赏么?
苏鹤洲没有回应,他忽然有点怀念以前在清虚观里,摇着蒲扇啃西瓜的日子。
也不知自己坠井消失后,警察们会怎么结案。
再或许,他的身体早就摔烂在井底了,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大脑在弥留之际幻想出来的泡影。
看苏鹤洲没搭理,白大褂眯了眯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的讥诮,仿佛在审度他究竟有什么资格沉默。
“你真该感谢星皇泽诺三世,”白大褂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要不是那位陛下百年前颁布了《联盟智慧体权益法案》,严禁非战时对囚犯处以极刑,要搁在旧星历,你还想躺在这儿?刚才就该被一枪崩了。”
白大褂移到了他的右侧,手撑在他躺的床板扶手上,满脸假笑,“朋友,和我们讲讲你刺杀少将未遂的故事吧?当时可真是吓坏我了,还以为你这脑袋会瞬间被打爆呢。”
……刺杀少将?
等等,苏鹤洲忽然记起了什么。
跃动的红光,满脸是血的少将,那股子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是了,自己刚才好像是失心疯一般,非要去碰那个阎王脸脖子上的金丝,然后就躺在了这儿。
他暗叹自己真不争气,居然一时着了道,真给人捞到了把柄。
这下是真完犊子了。
“唉。”苏鹤洲却故作悲悯地垂下眼帘,仰天一声长叹。
“可惜,可惜。一船的凡夫俗子,大难临头,却还只顾眼前口舌之快。”
……开什么玩笑。
他苏鹤洲最擅长的就是打逆风局。
无数关于“血光之灾”、“船毁人亡”的词句从他脑海深处浮出,现在万事俱备,只待对方一个由头,他就能把方才的“诡异场景”全盘托出。
但是白大褂和黑制服都没再开口,像是打心底里认为他是个疯子。
……罢了,贫道乃是方外之人,不与尔等凡夫俗子计较。
天道既然假贫道之眼,窥得这一线天机,想来便是给了贫道一个积攒功德的机会。
“你们有所不知。”苏鹤洲没等到对面的回答,只好继续开口了,语气里充斥着满满的惋惜,“此舰的航线,已偏离生门,误入死局。若不回头,不出半个时辰,恐有灭顶之灾,满船之人,在劫难逃。”
“哈?”一旁的黑制服终于绷不住了,哑着嗓子笑了出声,“小疯子你睡糊涂了吧?这可是联盟最精锐的‘雷霆号’突击舰,装载着最新的曲率护盾!别说遭难,就是撞上陨石带都能毫发无伤,怎么可能会有折损?”
“滴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打断了黑制服的嘲讽。
他抬起手,一道淡蓝色的光屏在他腕间闪出,他低头看了一眼,嘀咕道:“少将叫我们把他推过去。”
东风,这不就来了么。
苏鹤洲强压住几乎要翘起的嘴角。
他干脆闭上眼,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高深姿态。
“喂,你不要再装睡了啊。”白大褂忍住想拍苏鹤洲的冲动,“少将那边是可以看到监控的,他知道你醒了。”
……
冰冷的白光自穹顶流泄而下,将房间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无机质的金属色泽。
被称作少将的男人陷在房间中央唯一的指挥椅中,一条长腿交叠着,笔挺的军裤被勾勒出凌厉的线条。
他单手支着下颌,目光落在面前悬浮的淡蓝色光屏上,任由那些繁复的数据流在深紫色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长官,人带来了。”
“库—咔!”一声气密门滑开的轻响后,苏鹤洲连人带床被推了进来。
少将没有回头,甚至视线都没有从屏幕上挪开,只是朝着门口的方向地勾了勾手指。
医疗床的滚轮压过金属地板,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咕噜”声。
苏鹤洲只觉得视野中的光线骤然一暗,他估摸着,自己这是又到了那个阎王脸的地盘了。
这屋里倒是和他本人一样,又冷又硬。
到处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阴森。
滚轮声停了,不多时,那张棱角分明、表情幽邃的脸,便倒着从他视野上方冒了出来。
“Hi。”苏鹤洲故意用一种不冷不淡的语气,和他打了个招呼。
男人凝视着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睛里头跟结了冰似的,看不出半点情绪。
“现在不装睡了?看来恢复得不错。”
在两人大眼瞪小眼足有半分钟后,少将终于开了口。
苏鹤洲不知该如何回复,转动眼球不去看对方的脸,却发现视野里再也捕捉不到那根金丝。
要不是那诡异的血腥场景一闭上眼就会在脑中重播,他真要怀疑自己是得了癔症。
“长官你人真好。”他翻了个白眼,“知道我走累了,还特意给我找张床躺着。”
少将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不一样的神情。他缓缓起身,阴影瞬间笼罩住苏鹤洲。
男人将脸靠近,随即一道黑影在他视线里急速放大——
下一秒,尖锐的刺痛伴着骨骼错位的“咔嗒”轻响,让他差点眼前一黑。
这家伙竟直接捏住了苏鹤洲的下巴,强迫他的视线转过去!
箍在他脖颈处的金属环猛然收紧,勒得他几乎上不来气,生理性的泪花在眼眶里闪烁。
“错,错了!哥别动手!咱讲文明……”
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自己不就白了他一眼吗?苏鹤洲在心中腹议道。
“这只眼睛再乱瞟,就给你挖出来。”男人指腹发力,捏得苏鹤洲心里直骂娘,心想等他出去了一定要告这家伙动用私刑。
男人最后用力一推,甩开了手,像是嫌弃似的,接过一旁下属递来的洁白方巾,极为考究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苏鹤洲不敢再翻白眼了,一边骂对方穷讲究,一边被迫闭着眼,抗议似的用鼻腔发出一声轻哼。
“就你这点本事,还想搞刺杀?扔只虫子过来,你都能被按在地上被活活打死。”
少将又补了一刀。但看苏鹤洲紧闭双眼装死,他似乎也失了耐性,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怒意:
“方才总部发来消息,在附近星域发现了你那些‘好同伙’的踪迹。马上就要带你去见他们了,开不开心啊?”
少将像是大仇得报般冷笑两声,随后苏鹤洲便听到了军靴踏地的脚步声。他眯起一条眼缝,果真看到那道挺拔的背影,正朝门口走去。
那股怪异的熟悉感又涌了上来,像沉在水底的影子,正一点点变得清晰。
眼前这一幕,他似乎在哪儿看到过,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他记得以前刷手机时看过一个科普,说人有时候突然觉得某个陌生场景无比熟悉,其实是大脑为了防止你被巨大的信息冲击吓疯,临时给你编造了一段“假记忆”来进行缓冲。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保护机制。
想到这里,苏鹤洲反倒坦然了。
如今,再有什么离奇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随着声音消失,苏鹤洲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大费周章地派下属把自己运过来,怎么可能就是为了捏着自己的下颌骨,顺带嘲讽一波?
特地告诉发现了海盗踪迹……
究竟是故意给他留下的陷阱,让他藏锋一手,还是想让他展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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