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一行人离开后,医疗室内只剩下维生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苏鹤洲正盘算着如何在这场海盗清剿中,靠他“先知”的本事捞点好处时,一道阴影忽然投射下来。
他缓缓睁开笑弯了的眼,瞬间对上一张被血浆糊住的脸。
那张脸正从床边探过来,一只眼肿得睁不开,另一只却瞪得极大,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条皮肉模糊的“钩子”扒在床沿的金属扶手上,暗红粘稠的液体顺着指节“滴答”一声,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哎咦——!”
苏鹤洲喉咙里挤出一声怪叫,猛地向后缩头,“哐”地一声磕在束缚器上,疼得他眼冒金星。只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已空空如也。
“喂——有人吗!”他扯着嗓子大喊,惊魂未定,“有伤员啊!快来救人”
喊声引来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男人一脸不耐烦地走过来:“叫魂呢?这里除了你没别人。”
“不对,刚才有个脸上全是血的兄弟!”苏鹤洲急切地描述,可医生只是警惕地扫视一圈,敷衍道:“你刺杀少将时摔到头,脑子不清醒了?哪有什么血人。”
话音未落,苏鹤洲便见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此刻正笔挺地站在医生的身后,死灰色的独眼死死地抠在他脸上。
莫非又是他们都看不到的东西?
这幻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在他摸了那根金丝之后才冒出来的。
是他还没有从幻觉中苏醒,还是他其实一直清醒在幻境里?
苏鹤洲再度阖眼,心中默念“眼不见为净”。
这心魔叠影实在叫人心焦,他告诫自己,灵台清净,方能抱元守一,切莫自乱阵脚。
就在他努力摒除杂念时,鼻子忽然一阵奇痒。
他下意识地鼻尖一吸,却感觉到一股黏腻的暖流。
他用力又吸了一下,那感觉并没有缓解,反倒顺着人中往嘴唇的方向缓慢蔓延。
布料摩擦的声音响在耳畔,随即是一个男声的惊呼:“你怎么又流鼻血?!”
“正常。”苏鹤洲强忍着鼻腔的不适,用一种过来人的淡然语气,企图给自己挽回一点面子,“贫道这是情志所伤,虚火上炎,血热妄行罢,无妨。”
“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绵柔的触感从鼻翼传来,是那个白大褂在用消毒巾帮他擦拭,“这不是你刺杀少将大人的时候,在地上摔的吗?”
原来自己还有过一段“行刺不成、以头抢地”的光辉事迹。
“当时还以为你是任务失败,打算咬舌自尽呢——用力擤,”男人一边擦一边念叨,吵得他心焦,“当时你那满脸的血,还蹭到了少将的军靴上。幸好我们拖得快,不然你那小命估计当场就没了。”
这个就不要再说了。苏鹤洲在心中默默呐喊。
他的眼睑下缘忽得一凉。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他右眼的眼睑下缘。
那股凉意极具穿透力,激得他眼周的肌肉瞬间一紧。没等他开口,又是一滴,精准地落在同一个位置。
“我说,大夫,你擦脸就擦脸,怎么还漏水呢?这服务态度,放我们那儿是要扣奖金写检讨的。”
“漏水?”白大褂的声音里满是困惑。
苏鹤洲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般猛地睁开眼睛。
他看见两张脸。
两张脸,正以一种诡异的、左右对称的姿态,一同俯视着他。
一张,是戴着反光眼镜、一脸探究的白大褂。
另一张,是五官都糊在血肉里、一只眼睛瞪得巨大、正无声滴落着暗红色液体的恐怖“男人”。
很好,这回面子给足了。
苏鹤洲两眼一翻,嘎巴一下昏死过去。
“血管迷走性昏厥?”
看着苏鹤洲彻底没了动静,白大褂医生嘟囔一句,俯身开始解开他头部的束缚器:“先松开他,免得把自己呛死。”
“管他死活,”一个穿着同样深灰制服的女人快步过来,目光审视着苏鹤洲,“这家伙奇怪得很。服饰不在联盟数据库里,缴获的那尊神像工艺也古老得过分。他不像海盗,更不像普通人质。”
“确实,”医生压低些声音,“说话也颠三倒四。说起来,上头怎么突然改命令让我们来清剿‘血骷髅’?我们这次的任务不是……”
他的话被一道刺耳的电子蜂鸣声猛然切断。一个冷静的合成女声响彻整个舰船:
“——全体注意,战斗警报。重复,全体注意,战斗警报。”
两人瞬间噤声。
“侦测到目标舰队,方位‘α-7’,距离三百星里。确认为‘血骷髅’海盗团残部。全员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
后颈像是被人塞进一块冰坨子,僵硬酸痛,连带着整个脖颈都无法动弹。
苏鹤洲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艰难上浮,最先苏醒的听觉。
他是被刺耳的警报声拽回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没有预想中的白色天花板,只有一片与心跳同频搏动的猩红色。尖锐的嘈杂律动刺进耳膜,口腔里还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地球的某个廉价夜店。
但这丝荒唐的念头仅仅持续不过半秒,他脸上的茫然瞬间僵住。
不对。
夜店的灯光没这么死板,音响也没这么尖锐要命。
这红光的闪烁频率、这撕裂耳膜的警报声,这股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并非来自灯红酒绿的尘世。
而是来自那张被鲜血浸透的、属于少将的脸。
先前幻象里的所见红光,正与眼前这片猩红的光海缓缓重叠。
看来那不是幻觉。
这个念头让苏鹤洲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才发现原本将他牢牢固定的束缚带,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解开。
苏鹤洲顾不上天旋地转的恶心感,猛地一个翻身从医疗床上滚下,伸手扶住冰冷的床沿稳住身形。
房间里空无一人,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以及那仿佛要撕裂空间的警报声。
出事了。
苏鹤洲拖着疲惫酸软的身体,一步步地挪向记忆中房门的方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次红光的闪烁,都让墙壁和地面上的影子疯狂扭曲,仿佛活过来一般。
“嘶——”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气流声,他倚靠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向侧方滑开。
苏鹤洲没防备,一头栽进门外的走廊里。
映入视线的是一条长得望不见尽头的走廊。
墙壁与地板,都是由一种反着光的、纯白的材质拼接而成,冰冷得像医院的停尸房。
这停尸间正被被一种搏动着的、鲜血般的红光反复冲刷。
那与他心跳同频的应急灯光,将整个走廊涂抹得光怪陆离。
得找到那个少将。这艘船上所有人的性命,或许都系于此人一身。
不过他要上哪儿找那人?
穷则变,变则通。
差点忘了他的老本行。苏鹤洲方才的困顿一扫而空。
苏鹤洲蹙眉,随即立刻闭上眼,心中飞速地想出三组数字:
781,452,119。
第一组781除8余5,为巽卦;452除8余4,为震卦。上震下巽,乃“益卦”。
是吉兆?
苏鹤洲先是一喜,却猛然想起师父当年教他时,用戒尺敲着他手心说过的话:
“变爻为重,卦象非死物。”
没错,变爻。
第三组119除6余5,五爻动,则以之卦为断……
益卦变后,乃是“蛊卦”。
他猛地弹开眼,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刚才那一丝侥幸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
此乃大凶之兆,留给那群人的分明就是一条死路!
他再也不敢停留,扶着墙壁,朝着走廊的唯一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警声贯耳,四下无人。
那猩红色的光每一次明暗,都让他的太阳穴随之抽痛。
苏鹤洲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片血色的海洋里,卦象中那“大凶”的批语耳侧反复回响。
但他脚下未曾停歇,直至眼前终于出现了走廊的尽头。
那是一面和墙壁别无二致的、纯白色的墙。
死路。
苏鹤洲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之前没擦干净的血污顺着额角滑落,喉咙里涌上来的铁腥味几欲将他淹没。
绝望攫住了他。
卦象不会错,别说去找什么少将,说不准自己也要栽在这儿。
但他不想躲在这里,既然给了他窥见天机的能力,苏鹤洲还是想尽可能拉这群苦命人一把。
他再也压不住心头的邪火,攥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那面冰冷的墙壁上。
骨节与金属碰撞传来一声闷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然而,他预想中墙壁的反震感并未传来。
他一拳砸中的地方,那块纯白的墙面,竟像水波一样荡开一圈淡蓝色的涟漪。
紧接着,整面墙壁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圆柱形的、空无一物的狭小空间。
身后的警报声又更尖锐一分。
苏鹤洲一咬牙,一头扎了进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