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小人得志般的狂喜仅仅持续不过两秒,就被一股更深的、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所取代。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一切这么熟悉?
苏鹤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夜店的灯光不是这样的。
没这么死板,那么要命。
这红光闪烁的频率,与其说是在烘托气氛,不如说是在给什么东西倒数计时。
那音响声也不对。KTV的音响没这么尖锐。
这股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并非来自他记忆里任何灯红酒绿的尘世,而是来自……
那张被鲜血浸透的、属于少将的脸。
苏鹤洲的呼吸猛地一窒。
幻象里的红光,正以同样的频率,与眼前这片猩红的光海缓缓重叠。
那撕裂耳膜的警报,正与此刻的尖啸渐渐融为一体。
那不是幻觉。
那一幕幕被他当成“心魔叠影”的恐怖画面,不是大脑的自我保护,也不是什么狗屁癔症。
苏鹤洲在剧烈的心跳和耳鸣中,挣扎着想坐起来。
那些原本将他牢牢固定在床上的束缚带,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被解开。
他自由了。
他顾不上头晕目眩,猛地一个翻身,从医疗床上滚下。
动作太快,双脚刚一沾地,一股天旋地转的恶心感就直冲胃部。他连忙伸手扶住冰冷的床沿,稳住身形,强忍着干呕的**。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房间里空无一人。
整个世界似乎只余下他和那与他心脏共鸣的红色应急灯,以及那仿佛要撕裂空间的警报声。
出事了。
苏鹤洲拖着疲惫酸软的身体,一步步地挪向记忆中房门的方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次红光的闪烁,都让墙壁和地面上的影子疯狂扭曲,仿佛活过来一般。
“嘶——”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气流声,他倚靠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向侧方滑开。
苏鹤洲没防备,一头栽进门外的走廊里。
映入视线的是一条长得望不见尽头的走廊。
墙壁与地板,都是由一种反着光的、纯白的材质拼接而成,冰冷得像医院的停尸房。而此刻,这停尸房的内部,正被一种搏动着的、鲜血般的红光反复冲刷。
“咚——咚!”
那与他心跳同频的应急灯光,将整个走廊涂抹得光怪陆离。
得找到那个少将。可这鬼地方该往哪儿走?
穷则变,变则通。
差点忘了他的老本行。卜一卦,问个吉凶!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道袍、干瘦得像根老树枝的师父的脸便一闪而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朽木不可雕也”的嫌弃。
苏鹤洲簇眉,心里念叨句师父莫怪,随即立刻闭上眼,心中飞速地想出三组数字:
781,452,119。
第一组781除8余5,为巽卦;452除8余4,为震卦。上震下巽,乃“益卦”。
是吉兆?
苏鹤洲先是一喜,却猛然想起师父当年教他时,用戒尺敲着他手心说过的话:
“变爻为重,卦象非死物。”
对了,变爻。第三组119除6余5,五爻动,则以之卦为断……
益卦变后,乃是“蛊卦”。
他猛地弹开眼,冷汗瞬间浸湿后背。刚才那一丝侥幸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
此乃大凶之兆,留给那群人的分明就是一条死路!
他再也不敢停留,扶着墙壁,朝着走廊的唯一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相比奔跑,苏鹤洲更觉得自己在拼命拖拽自己的四肢。
他将自己虚浮的身体从黏腻的地板上拔起,再重重落下,每一步都几乎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警声贯耳,四下无人。
那猩红色的光每一次明暗,都让他的太阳穴随之抽痛。
苏鹤洲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片血色的海洋里,卦象中那“大凶”的批语耳侧反复回响。
但他脚下未曾停歇,直至眼前终于出现了走廊的尽头。
那是一面和墙壁别无二致的、纯白色的墙。
死路。
苏鹤洲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之前没擦干净的血污顺着额角滑落,喉咙里涌上来的铁腥味几欲将他淹没。
绝望攫住了他。
卦象不会错,别说去找什么少将,说不准自己也要栽在这儿。
他再也压不住心头的邪火,攥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拳砸在那面冰冷的墙壁上。
骨节与金属碰撞传来一声闷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然而,他预想中墙壁的反震感并未传来。
他一拳砸中的地方,那块纯白的墙面,竟像水波一样荡开一圈淡蓝色的涟漪。
紧接着,整面墙壁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圆柱形的、空无一物的狭小空间。
他正犹豫,身后的警报声又更尖锐一分。
苏鹤洲一咬牙,一头扎了进去。
他刚站稳,身后的门便自动合拢,将那刺耳的警报声彻底隔绝。
空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仍在搏动的红光,以及他自己“咚咚”的心跳。
与此同时,他眼前无数淡蓝色的光点凭空汇聚,迅速交织成一块半透明的光屏。
苏鹤洲凑近了些,想瞅瞅上面写的啥,结果差点没背过气去。
上面的符号歪歪斜斜有方有圆,比他师父收藏的那块假甲骨文还难认!
他脑子飞快转得直冒烟:既然是给人用的,总得有个规律。
他注意到最左边的一个符号,被一个淡金色的圆圈圈了起来。
十有**,这就是“你在这儿”的意思。
幸好这样的符号只有两栏,苏鹤洲手指颤抖,随即点向最右边的那一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比在这儿等死强!
“嘀—”
一声清脆的确认音后,光屏上的所有符号都暗沉下去。紧接着,他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晃动感。
紧随其后的,是一种平滑到诡异的、仿佛连同整个空间一起向无尽深渊坠落的错觉。
喉咙有点痛,火辣辣的,像是刚跑完两千米体测。
苏鹤洲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任凭思绪飘远。
他抬起头,从光滑如镜的顶棚上,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脸色煞白,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五官都和了水,瞅着比他那尊缺角的观音像还落魄。
得,这倒霉相,一看就是自己。
他还能回地球吗?张总那单生意还没结款,房东老太的房租也还欠着,还有……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眼前的金属门无声地滑开。
门外的景象俨然是一盆混着硝烟和铁锈的血水,兜头盖脸地朝他泼过来。
整个世界都是乌红色的,正常的照明全都消失不见,只有应急灯在搏动,每一次闪烁,才能让他勉强看清一点扭曲的影子。
无数声音像一锅炸了窝的马蜂,嗡地一下全灌进了他的耳朵。
听不清的嘶吼,女人尖利的惨叫,还有那种“砰砰”的闷响和“咻咻”的破空声,混杂着金属被撕开的刺耳噪音。
苏鹤洲本能地想缩回去,但他立即意识到,这“电梯”里头亮堂得很,在外面那片血红的昏暗里,简直就跟个大号的灯笼似的,活脱脱一个靶子。
恐怕……
一股剧痛从左臂传来,像是被人拿烧红的铁钳子狠狠夹了一下,苏鹤洲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出去!
他膝盖“咚”地磕在地上,没等爬起来,脑袋又“砰”一下撞上个硬邦邦的东西。
“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低沉的男声,仿佛隔着层水,正遥遥地传来。
苏鹤洲撞得眼冒金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费力地抬起眼,便看见一头乌黑长发。
紧随其后的,是腰部传来的钝痛,以及整个人被拦腰抱起的失重感。
不,那感觉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被当成个麻袋,一把从地上掀飞了起来。
耳畔传来一声巨响,身后那铁罐子里唯一的光亮,瞬间被无尽的红色和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吞没。
苏鹤洲只觉着天昏地暗,喉头一紧,刚想干嚎一嗓子,嘴就被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狠狠压住。
那个幽邃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却近在咫尺:
“别吵,这里不安全。”
看来自己是被哪位贵人搭救,苏鹤洲心里想,得亏这位好汉出手快,不然自己还真不敢从那铁罐子里出来。
“咻——”
一颗飞星带着尖啸,擦着他的发丝闪过,燎起的热风让他下意识一缩。
随着他周身一抖,压在他腰身上的力道不轻反重。
苏鹤洲只觉着自己的视线在飞速移动,天花板和墙壁的残影都被拉成一条条模糊的红线。
不多时,他感觉自己被重重地往下一放,后背抵住一片冰冷的硬物。
“你在此处躲好,别出来。”
低沉的男声传来,伴随着屁股落地的踏实感。
可那人似乎转身就要走。
“别去!”
手比脑子快,苏鹤洲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
袖口处的金属扣子,凉得让他打了个寒颤,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渗出一身冷汗。
“长,长官。”苏鹤洲咽了口唾沫,脑子里乱糟糟的,“此行乃是九死一生之局,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啊!”
“有意思,”湿热的气息混杂着硝烟味,扑在他脸颊上,“一个半只脚踏进牢里的海盗同党,也配对我指指点点?等我先生擒那群杂碎,再回来——”
“好好收拾你。”
最后三个字音调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鹤洲晃了神,随即手中的衣袖被猛地抽走。
面前的黑影很快融化进那片乌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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