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思绪在铁牢与剧场间来回穿梭,死亡的恐惧像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将人淹没。

偶尔清醒时,莱茵觉着天花板越升越高,而暮鸦却始终盘旋在头顶。

“生死由你,莱茵……”不明不白的话在无休止地重复。

直到突兀的钟声响起,莱茵的意识和外界终于有了连接。

慢慢地,手脚有了知觉,眼睛能察觉光亮。

莱茵睁眼时,凯勒姆正凑在面前。

环顾四周,还是在贵宾包厢里,不过是其他房间。

“你刚刚一直在叫,做噩梦?”凯勒姆后退一步,坐回沙发上,气色看起来好了大半。

「噩梦?」

莱茵揉着太阳穴,他甚至觉得睁眼以后的世界,依然是在梦中。

“睡了一天一夜了,吃点什么?”

凯勒姆语气疏松平常,亲切得像是和认识了几年的老朋友搭话,而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摄人心魄。

不巧的是,莱茵不喜欢和这样自来熟的人打交道。

“有樱桃酒吗?或者小麦啤酒什么都行,总之来一点。”

凯勒姆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莱茵先生,你刚刚因为胃痛晕了过去。”

——十分礼貌的拒绝。

“准确说来是胃萎缩,能活半年就不错了。”莱茵找酒无果,也坐到沙发边。

“那真是巧了,我有个相当不错的建议。”凯勒姆指了指茶几上的书,“传闻自由港有特殊泉水,可以治疗任何疾病。我可以带你去找,但你得帮我翻译奥义之书。”

莱茵拿起书——正是他早年所写的《梅尔塞的五日航行》。

凯勒姆又补充道:“当然,翻译费用会是市场价的三倍。”

「翻译?」

莱茵正疑惑,突然瞟到茶几上的其他书,那些文字倒是完全看不懂。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迅速整理了当下处境。

他现在在异国他乡,这里的文字和他熟知的伊利安文不同。赌一赌,说不定可以谈下更高的条件。

“如果我不同意呢?”

凯勒姆摩挲着手里的鸢尾胸针:“莱茵先生,你必须得知道自己的处境:在德雷利亚共和国境内,没有自由民身份的奴隶和主人谈条件是很危险的。很不巧,我刚刚从剧场经理手里买下了你。”

莱茵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奴隶身份」扯上关系。

“您似乎对我非常了解。”

“恰恰相反,查到的消息很少,你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满满试探意味。

越是高位者,教养和脾气看起来越好。

但那是假象。

那是因为他们往往稍微使点力就能掌控局面,犯不着为小人物们发火。有时候他们甚至还会表现出极大的耐心,来听一听底下的人想说点什么。

要是这时候,有人信以为真,那就真的倒霉了。

所以莱茵也不想把对方逼得太急:“既然是合作,我希望我们是对等的关系。”

“你的要求非常合理。”凯勒姆早有准备,拿出一份盖了宝蓝色图章的契约,“你可以当我的情人。”

“你在开什么玩笑?”

莱茵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语气也不恭敬了。

凯勒姆笑意正浓,像是胜券在握的猎人:“脱离奴籍必须先挂靠户口。等有机会,我会帮你办理新的身份证明。”

莱茵在盘算。

自己再拒绝下去,就是有点不知好歹了。而且就现在来说,「卖」给凯勒姆比「卖」给老昆特好得多。

“成交。”

“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凯勒姆非常满意结果,“现在还是让我们尝尝铁漆镇的黄油面包,还不错。”

莱茵确实饿了,刚起身去接,没想到腹部骤然一紧,像是被利爪猛地揪住。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失重般地往后倒去。

一只温热的手稳稳托住了他的腰,力道恰好。

“你不会想在这里就想勾引我吧?”凯勒姆低下头来。

莱茵整个人仰着,鼻尖几乎抵到对方的下颌。

稍微一动,胃牵扯得更痛,腰间的大手也收得更紧。

这下,他的侧脸完全贴着霍普金的衬衣,感受着男人胸膛的起伏和体温。

“放……开。”

凯勒姆将人打横抱,放回床上:“无趣。”

莱茵咬着牙不说话。

他撤回先前的评价,这个男人没什么风度,满嘴油腔滑调。

这一幕刚巧被前来送药的西蒙撞见了。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不过将军,有件急事……”

“出去说吧……”凯勒姆走之前,朝西蒙吩咐道:“给莱茵找件像样的衣服。”

西蒙跟上去,装作不在意地往后撇了眼:“将军,再怎么你都不能使用美男计……”

莱茵疑惑地低头看了下,他还穿着龙套戏服,举手投足间不免春光乍泄。

那昨天晚上……岂不是太狼狈了吧。

*

没多久,衣服送来了。

莱茵重新换好后,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尴尬地喝了几口,凉丝丝的有一点回甘,胃痛竟然慢慢缓解了。

不过脸色慢慢凝重。

先前沉浸在重生的巨大喜悦中,差点忘了,身体还是这副身体。

胃病仍然如湖底的水草,绊住了他的脚踝,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这是他第二次意识到:

「人一生当中最大的错觉就是,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迎接死亡。」

他唯一一次,向最亲近的助手雷诺袒露过脆弱的心思。但2个月后,雷诺剽窃书稿被他当场抓住。

“莱茵,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我跟了你四年,你到现在还是连我的名字都会叫错。听好了,我不叫诺拉,我叫雷诺。”

“你的手抖得不成样子,那些稿子都是我一个字符一个字符敲出来的……”

“反正你要死了,不如把最后的机会留给我。”

“我要告诉他们,你收留我是为了长期猥/亵我……”

“下地狱吧,莱茵……”

……

没想到雷诺连几个月都等不及了,伙同莱茵的竞争对手,诬陷他在「流浪儿」身上做实验,还对他们意图不轨。

在莱茵分神的时候,贵宾包厢内的玻璃窗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动作很轻,以致于灰雀斑站到莱茵身边才被发现。

“嘘……你怎么在这?正好,等会跟我走。”灰雀斑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翻找:“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本灰蓝色的书。”

莱茵有预感,对方是冲着《梅尔塞的五日航行》来的。所以他坐下来,把沙发上的书挡在衣袖之下。

灰雀斑找了一圈,最终锁定了神色异常的莱茵。

“把书给我,我们一起去自由港,只要到了那里,谁都抓不到我们。”

「自由港?那不就是治疗泉水的所在地。」

莱茵还在思考。

门外传来脚步声,凯勒姆从卫兵中走出来,快速瞟了一眼莱茵,确认他无事。

“你的同伴已经全部落网,放下武器,还能留你一命。”

卫兵们很少看到将军动怒,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电光火石间,双方举起武器。

灰雀斑轻笑道:“你确定?”

话音刚落,地板震动,剧场内传来嘈杂的呼喊声。

“着火了,快来帮忙!!”

灰雀斑趁机扔了一枚民用烟雾弹,房间内白烟四起。

同时,一声枪响,子弹擦着灰雀斑的脸颊而过,没有打中。

等烟雾消失,两人早就离开了,同时被带走的还有《梅尔塞的五日航行》。

瑞尔:“将军,凭您的枪法完全可以打中他的手脚……”

“放长线钓大鱼,一定要找人盯住。”凯勒姆擦着枪管,露出狠厉之色,“要带我的东西走,就给他一点警告。”

*

另一边,死里逃生的灰雀斑打晕了莱茵,带着他沿着窗外的滑索离开,最后将他扔进了一辆马车里。

路上很颠簸,莱茵其实早就醒了,但为了获取更多信息,他选择继续闭着眼。

车里还有2个中年男人,一个手臂上有刀疤叫奎恩;另一个穿着白色长褂子,被称为牧师赫尔曼。

而灰雀斑真名叫乔纳。

他们混进剧场,就是为了抢夺《梅尔塞的五日航行》,之后会坐船前往自由港交易。

马车驶出城区,沿着树林穿行,鸟群受惊似的直冲高空。

坐在门口的牧师赫尔曼拉开车帘,天色完全沉了下来。

莱茵靠着车壁,皮肤下像是有静电在跳跃,空气中多了股铁锈腥味。

马车刚穿出树林就停了下来。

牧师赫尔曼刚探出头又马上退了回来,半边脸淌着血:“该死的!”

灰雀斑:“怎么回事?”

牧师赫尔曼:“倒大霉,下灰雨了。”

刀疤男奎恩和灰雀斑立马从行李里翻出雨具穿上。

牧师爬到里面翻找:“怎么只有两件?我的呢?”

刀疤男奎恩嘲笑道:“不是你自己说,反正上船前不会下灰雨,不如拿去换酒喝。”

牧师:“我……我……”

突然他像发了疯似的爬到乔纳脚边:“好弟弟,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

这边,奎恩已经拿起行李箱:“乔纳,别发呆了,船快开了!”

梅开二度,莱茵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被抛下了。尽管乔纳显得十分为难,但他最终还是钻出了马车,桃之夭夭。

牧师的脸颊上泛着油光,又红又胀,似乎轻轻碰一下就会破开。不过片刻,他的嗓子干哑,只能朝着莱茵求救:“救……救我……”

莱茵拉开帘子向外探去,浅灰色的雨水斜斜落下,落在屋檐和街石上,迅速泛起白烟,像灼热的酸液,烧得人皮开肉绽。

有人猛地冲向路灯,血液飞溅;有人则像失控的野兽,见人就扑。顷刻间,街上已经彻底失控,嘶喊声、撞击声、尖叫声混成一团。

——这下的哪里是雨,分明是火。

莱茵呆呆地望着天,情绪如绞刑那天那样低落。

铁锁冰冷,暮鸦盘旋。

也许他从未醒来,这个世界不过是另一个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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