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金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狡黠笑容,再次开口:“现在,让我们把目光留给今年的新校生。”
中央第一高等学校历来有个传统,会在新学期伊始迎新。
音乐再次响起,一百位新生每十人一组,陆续走上讲坛,由学监会带领,在全场注目下宣读入校誓词,字句铿锵。
“忠于学术,遵守校规,追求真理,不忘初心。”
短短十六字箴言,回荡在礼堂之中,莱茵跟着听了十遍,早就熟记于心。
“他似乎也是今年的新讲师吧。”
莱茵正出神,忽然有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
等他回过神时,看到讲坛中央的维斯珀正朝自己招手。
“接下来请新任讲师上台,履行入职礼。”
莱茵这才想起,早在典礼开始前,维斯珀的书记官海莲娜就通知过,新入校的讲师也要一同上台。
等他和其余五位讲师站到舞台灯光中,一想到霍普金还在底下坐着,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应该是坐在第一排?」
可莱茵无意地瞟了几眼,都没发现对方的身影。
「那可能是已经走了。」
正当莱茵松了口气时,礼堂中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霍普金跟随着礼仪官再次登场,毫无意外,他是代表校董会出面。
莱茵心里越是虚,眼神却越发坚定,仿佛刚刚激昂宣誓十六字校训箴言的是他本人。
霍普金从六人队伍的最左侧开始送上欢迎花束,他笑意温和,姿态从容。
“欢迎你。”
“祝贺你。”
……
莱茵在队伍的最后一位。
那是一束典雅的白百合手捧式花束,外层是用暗红色绸带扎紧,显得庄重而华丽。
除了点缀着的深蓝色鸢尾,还有几种没见过的品种,所以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愿学术之光常伴你前行。”霍普金说着,将花束递出。
按照仪式,他只需和讲师握手即可,但却跨了一小步凑到莱茵耳边:
“拿我们的离婚证去办贷款,你真是好本事。”
莱茵下意识地后退了步,霍普金却拉了他一把。
“咦,霍普金上将和新来的讲师是认识吗?”
“没有吧,那位讲师一定是太激动,差点摔倒,所以上将好心拉他一把。”
从学生席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这样。
只有坐在人群中的布莱德,露出了焕然大悟的表情。
霍普金松开了手,但莱茵的手心触碰到一张薄纸。
那一瞬间,霍普金点了点头,比起礼节性的寒暄,更像是某种暗示。
然而很快,他转身从礼仪官手里取了新花束,欢迎着队伍的下一位。
莱茵一路捏着纸,等典礼散场,回到办公室才敢打开。
原本以为纸条上会写着威胁的话,比如霍普金会扬言莱茵的身份,让他失去这份体面工作。
“奇怪。”
纸上虽然是伊利安文字,但确实是霍普金的字迹。
「学校钟楼,明晚夜里十点。」
*
今晚月圆。
钟楼位于中央第一高等学校整个校区中心位置,由深色花岗岩砌成,基座呈方形,四角各有立柱,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底层架空是拱形通道,供所有人穿行通过。向上的楼梯过于狭窄,两人无法并排,即便登上两侧的观景高台,空间局促,最多只能容纳五六人。
所以,白日里就鲜少有人来。
而钟室设在钟楼正中央,四面各镶嵌着巨大的指针钟盘,石面表盘看似平平无奇,但刻度和指针的阴影显得格外清晰,不管从学校的哪个方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报时。
莱茵再次确认了怀表。
晚上,九点四十分。
已经过了学校九点半宵禁时间,莱茵更加确认,这附近不会有目击者。
顺着螺旋木梯盘旋而上,能听见齿轮在头顶轻轻摩擦,再往上是四面环廊的小平台,可以俯瞰整个校园夜色。
九点五十分,霍普金还没有出现,莱茵却听到隔壁钟室传来说话声。
从观景高台到钟室还有一扇小门,但这原本就是供修理工进出的位置,只有半人高,必须弯着腰才能进入。
“这里不行……”
木门的隔音原本就差,突然传来的旖旎之音令莱茵面红耳赤,他估摸着今夜此处不是见面的好时机,便想着趁霍普金还没来,偷偷离开。
可谁知,他刚一转头,就撞到了某个坚硬的胸膛上,硌得他疼得发出闷哼声。
“外面……是不是有人?”钟室里传来询问声。
可饥渴的人哪里顾得上有的没的。
“可能是底下路过的野狗,这个时间,人人都在校舍里。”
听声音,夜会的是一男一女。
但此刻,莱茵想走也走不了,他刚一抽离,身体立刻又被人搂过去,嘴边也被大手整个覆住。
抬头时,对方一双湛蓝色眼睛,在夜色下犹如瑰丽宝石。
霍普金眯起眼,等确认莱茵看清自己,才松开大手,做了个噤声动作。
莱茵比划着,意思是两人可以下楼去。
可就在此时,学校的巡逻队到了此处,列队站在钟楼前。
“怎么办,巡逻队来了。”
钟室里又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快十点了,巡逻队会在钟楼前换岗。不过你怕什么……他们又不会上楼来。你现在还有空分神想这些,是不是我还不够卖力,嗯?”
“朱利安,我……我不行了……你慢一些。”
又是连连几声娇喘。
莱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一眼霍普金这个罪魁祸首。
「看看你找的这个好地方。」
霍普金表情无奈,伸手托起莱茵左掌,写了个「等」字。
他的手冰冰凉,一笔一画却撩得莱茵手心发痒,指尖发麻。
可等也不是办法。
向下的楼梯有两条,那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会路过莱茵和霍普金所在的观景台。
又过了几分钟,巨钟轰然敲响。
“哐……哐……哐……”
一共十下。
在巨大的震颤中,钟室里的二人也来到了最后的冲刺。
余音刚定,两班巡逻队正式交接。
“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钟室里的人也窸窸窣窣整理起来。
“那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莱茵毫不分神地听着里面的声音越来越轻,脚步声越来越远,才完全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
“怎么这么紧张?”霍普金先发制人,倒如此反问。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癖好,要么把人约在图书馆,就是在钟楼。”
霍普金没有什么可争辩的,他也实在是没想到今晚还有这么一出。
“来这里,是为了让你看清这里,小心不要被卷到意外中。”
莱茵听到此言,往后退了一步,两人立刻拉开距离,警戒地问道:
“你在威胁我?”
或许半年前,他和霍普金的分离还算是和平的,是各取所需的,可谁让贵族总是喜怒无常。
“威胁?很好的答案。说说看,你的猜测。”
“你参与了自由港劳工运输的事,还有回响会……你怕我会把讯息递给你的政敌克雷曼。”莱茵冷冷地回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不止希望我离开学校,应该还希望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中央区。”
“那你呢,你来这里,是为了毁掉我吗?”
“当然不是。”莱茵急着否认,错过了霍普金脸上转眼即逝的狡黠,“半年前,我们就毫无无瓜葛。我来中央区是为了我自己,和回响会也没关系。”
最后一句,原本是多余的,但霍普金听懂了其中「解释」的意味。
“所以莱茵,我也没什么好怕的。”霍普金扔了一个档案袋过来,“今天约你来,是想请你选个新书封面。维斯珀先生跟你提过了吧,《梅尔塞的五日航行》要正式出版了。”
“维斯珀先生……难道推荐我来授课的人……是你?”
“才想明白?”
莱茵早该想到的。
但他的心脏似乎一直在故意漏掉霍普金的讯息。
“为什么?为什么要推荐我?”
“那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吗?”
霍普金太懂莱茵了。
他出书,办草药行,考药剂师资格证,都是源于对草药医学的赤忱热情。
这样的人值得站到更高的位置。
当然,霍普金也还有自己的目的。
莱茵太懂了,霍普金总是这样,看似善解人意地先抛出自己的条件,等猎物入圈后才露出猎人的爪牙:
“我想我帮你做什么?”
“和我结婚。”
莱茵怀疑是自己的耳朵不好,还是对方的脑子坏掉了。
霍普金的喉结滚动了下,却立刻装作是在轻咳。
——每当这时候,就说明他有点紧张。
他再次解释:“我有信心,《梅尔塞的五日航行》会是一本畅销书,而你是作者,还是中央第一高等学校的讲师,是即将认证的中级药剂师……有这样身份的伴侣出席一些场合,对我来说有便利。”
霍普金在铺路,于双方都是好事。
莱茵:“如果我拒绝呢?”
莱茵有信心,即使没有霍普金相助,他也可以走得更远,哪怕会慢些。
“那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赶回自由港去。”霍普金的脸色沉下来,慢慢走近,强大威严立刻笼罩着莱茵,“再此之前,我会尽快把出版酬劳送到西尔手上,他现在是你的财务吧。”
理论是上这样,当初莱茵只收了翻译的工资,现在多了一份作者的版税,他没道理拒绝。
而且霍普金这几句不痛不痒,却暗暗透露:
「看哪,你刚到中央区,我就把你调查得清清楚楚。」
这还是**裸的威胁啊。
“给我点时间考虑。”莱茵落魄着独立下楼。
夜空中划过一阵凄厉叫声,一只绿眼暮鸦扑扇着翅膀,从他眼前飞过,往更高的尽头冲去。
莱茵凝神。
当时,自由港的劳工事件引发传染疫情,他每天睁眼都会看见暮鸦在眼前晃荡——那就意味着,又会有人在他眼前死去。
事情逐渐平息以后,暮鸦已经几个月没有光顾。
要不是今夜,莱茵差点还以为,世界在他身上下过的诅咒已经消散……
他回头看了眼霍普金。
「碰上这个男人,总没好事。」
写到文案的剧情了,开心[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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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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