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陛下,沈太医来了。”

跟在曹公公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着简单的深色太医官服,二十多岁年龄,神色端肃沉凛,面容冷峻。

见礼后,温峤忽然抚住心口神情愈加痛苦,沈太医急步上前搭脉。

他颦蹙着眉头,不一会儿,盯着温峤的眼神颇为复杂。

温峤莫名紧张得脊背升起恶寒,他避着沈太医似能洞察人心的目光,假装脱力歪靠在许翊身上,伺机捏了捏许翊的手。

沈南修长的指尖从温峤腕间挪开,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正要开口,

只见许翊俯身打横抱起温峤,抢先说道:

“陛下,右夫人,在下实在忧心峤儿。

昨日他吐了好些血,还望陛下开恩让我陪他早些回府。”许翊声音似有微颤。

赵婴齐的心禁不住地抽痛,他投向许翊的眼神苦涩,最后缓缓点头答允了。

许翊将人抱着匆匆沿宫道往宫外走去。

沈南站在一旁,沉默地掠了眼环住许翊脖子的人,很快本分地低下头,提好药箱与一众随侍跟在二人身后。

*

一进车里,温峤立刻松下一直紧紧绷着的弦,丝毫不注意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倒:

“好饿,好想吃火锅和炸鸡……”

许翊被他气笑,

“刚刚在席间装模作样捧着心口扮西施,什么也不吃,是留着肚子呢?”

“南邺的这些食物真的是味如嚼蜡,令人难以下咽!在我老家扬州,可是早餐都有上百种花样呢!

我已经迫不及待回府吃我的生日大餐了!”

温峤将车帘掀起一条缝,嘴角扁了扁,发起愁来,

“可是宫里派了个太医时时盯着,我方才装病似乎已经被他察觉。

他要是发现我不仅没病,反倒胡吃海塞,会不会禀告皇上?得想个办法把人彻底打发走!”

“万万不可,这个沈太医也许能彻底根除这蛊毒。

难不成为了几次口腹之欲,你宁可一辈子捧着心口,做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美人?”

许翊说着凑到温峤身边,两颗脑袋挨着从车帘缝一同往外窥视,恰巧与沈太医投过来的眼神撞上,两人触电般不约而同松手放下车帘,做贼心虚的心怦然狂跳。

“那个沈太医,也不一定就有什么真本事。

再说,若是一直与你一起,我就永远都不会病发,你看今天一整日我都没有呕血也没有心痛。”

温峤轻快地说完,方觉不妥,他抿起唇角,余光掠了许翊一眼。

晨间进宫路上,许翊俯身过来时,温峤仓皇阖眼,以为下一秒落下的又会是让自己悸动不已的吻,却等来了许翊带着薄茧的指尖。

许翊只是俯身过来,伸手帮他把柔软的额发梳理齐,还不忘温和地玩笑一句:“头顶着这样一个鸡窝进皇宫可不好~”

温峤心下突然有些烦躁,怎么总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

一路颠簸,终于回到了将军府门口。

连日病痛的折磨遮掩了温峤原本的英气勃发,他踩着脚凳落车,紫色余晖罩在他笼紧披风的背影上,竟有种弱不胜衣、茕茕孑立之感。

沈南紧跟在身后,抬眼看到,不禁怔了怔。

温峤走得快,见许翊没跟上,回头来寻,眼神正巧与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沈南撞个正着。

他对着沈南颔首微笑了一下,便扬起目光四处巡睃,看到远处许翊正与风竹说话,一脸的清冷都化作暖意盎然。

突然,像被一道闪电贯体而过,撕心裂肺的剧痛袭身。

温峤腿一软,膝间脱力跪倒在地上,撑地的指节捏得发白,他咬牙封唇,咽下一口鲜血。

“温小将军——”,

沈南离得最近,放下药箱奔跑着上前。

“无妨”,温峤推拒开沈南要托扶起他的手,撑住腰间的饰剑勉力站了起来。

“只是一时不慎。”

沈南恭敬地退到一边。

只有温峤自己知道,这具躯体与以往不再一样,体内的蛊虫像是吞噬掉了所有的精气,又开始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那对锋利的口器正在一点点切断他的生机。

就像蚕一点点蚕食掉原本翠绿欲滴的桑叶,所过之处,只剩下纵横交错的叶脉和干瘪破败的残骸。

与许翊一起他不再频繁呕血,可是随着血液的泵送一阵阵的抽痛却从未止歇。

他不想成日扪心呼痛如病娇美人,于是咬牙忍下。

一整日不知道要忍下了多少次。

只是这一回,剧痛直穿脑际,他猝不及防。

快病入膏肓了吧?温峤心中苦笑。

“峤儿?”

身后传来许翊快步奔来的声音,一只大手结实地按上他的肩。

胸中血气翻涌着,温峤不敢张口说话。

“峤儿?是不是不舒服?”许翊抚着他的背企图帮他纾解痛楚。

被许翊掌心贴上时,温峤心间的痛楚似乎缓解了一些,他缓缓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两步,再也忍不住跪撑在地,垂首猛烈地呕出一滩深色的淤血。

他刚从绞痛中缓神,便有些慌张地抬眼看许翊,一边用手背擦去嘴角咸腥的血液,笑着说:“没事!”

许翊再藏不住眼中的痛,弯腰将他抱起,大步往院内走去。

沈太医用了药,施了针,温峤疲累地沉沉睡去。

“……来龙去脉便是如此,我们曾偶遇一位医生,初断峤儿是中了闽越族的噬心幽蛊,沈太医可曾听闻过?”许翊问道。

“噬心幽蛊也算赫赫有名,就连闽越族的蛊师都闻之色变,在下略知一二,却未曾亲眼见过。”沈太医低头写下煎药的方子。

“昨日晚间一切如常,今日白天也是,不知为何刚刚突然症状严重起来,有劳沈太医多费心,仔细看顾一二。”

许翊忧心忡忡,他伸手接过沈南递给他的药方。

“许公子放心,陛下有旨,沈南竭尽全力。”

沈南转头收针,神色颇恭敬,只是他眼底是一片凉薄,似乎躺在榻上的温峤不是活生生的人。

许翊看着榻上那少年面色苍白一片,手软绵绵地垂坠在身边,想起答允温峤的生辰愿望,忽觉眼热。

他掩饰地低下头,拿上药方转身出屋去找双儿。

听见身后脚步声越走越远,沈南注视着温峤的脸庞,骨节突出的手掌压在两膝上,指节因为骤然用力而变得青白。

他像是终于绷不住释放出了一头猛兽,眼底燃起了熊熊而起的情绪。

*

“许翊——”

温峤觉得自己如被浸涤于炽焰,血液沸腾着,他痛苦地辗转,似乎下一秒就会有熔浆从身体中爆裂开来,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双眼仍是紧闭,却下意识地攀上救命稻草一般抓紧那只手。

“别走。”

“嗯,我不走”,

又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轻轻滑到脸颊,颈侧,如沙漠中降下甘霖,让温峤体内的焦灼散去几分。

“子徉。”

有遥远的、极轻的声音在唤他。

温峤意识渐渐回炉却没有力气睁开眼,他感受到许翊俯身凑近,抚摸着自己的掌心变得烫了一些。

像是被无形的力压迫着,温峤发不出一丝声音,胸臆间却清晰地渴望着,急切地想要许翊再凑近些,将他的唇贴上来,给出上次那样急风骤雨般落下,让他失神、将他全然吞噬的吻。

梦境间,温峤真实地感受到脸颊边的气息碎乱,喷在颈侧。

他微微地仰起瓷白的脸等待着,紧阖着的眼睑缓缓颤动。

那副梦中期盼着的模样落进眼中,令那人心头微窒。

揉抚着温峤脸颊的指腹蜷了蜷,他俯下身,唇克制地贴靠了一会儿,终于温柔地吻吮碾磨上冰凉的唇瓣,进而长驱直入、叩开齿关。

“许公子”,屋外传来声音。

这一声如惊雷,那人回过神,抬起身,将手从温峤手中不着痕迹地挣脱出来。

槅扇吱呀一声被打开。

声音陡然击碎了死死困住温峤的混沌。

温峤蓦地掀起眼帘,一转头迎上许翊担忧的瞳色。

他悄悄摸了摸唇角,唇间尚有濡湿的被吻过的痕迹。

不是梦!

温峤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远远站着,正背身整理针匣的沈太医,倏尔面红耳赤起来。

也许沈太医并未注意到刚刚许翊吻自己,他自欺欺人地想着,只是尚有他人同处一室,许翊何时变得如此明目张胆!

“还难不难受?”

许翊在床头坐下,将人搂过靠上自己怀中,低头认真看他。

温峤下意识抬眼,旋即抿唇,眼神闪烁不定起来,

“许翊,沈太医还在这。”

“没事”,许翊接过侍女递上的汤药,如常那样一勺勺喂他服下,见温峤拧眉,挑了颗小些的蜜饯放进他嘴里。

“你空腹胃虚,定然没法吃原先备下的那些辛辣刺激之物,我让厨房重新做了养胃的粥。”许翊有些遗憾……

见温峤嘴角瘪成一条线的模样,许翊觉得好笑,耐心哄劝着。

“担心你本就心痛呕血,再把胃吃伤了!”

“你刚刚都对我那样了,再有什么心痛呕血也都能医好了。”

温峤有些委屈,“今日我生辰,只能吃粥喝药了吗?”

这番话让许翊有些费解,不过他没有深思,“虽说你不能吃,但是可以让人悉数拿过来,你看着我吃?烘托一下生日的气氛?”

温峤漂亮眸子蓦地瞪圆,抓起床头的宝剑拔出一截,对着许翊龇牙咧嘴。

“生完病,你怎得跟小狼崽一样,也变成愤怒的小鸟了!”

许翊手臂伸直撑着他额头,身体远离一米,笑着避开他的拳打脚踢。

打打闹闹间,两人完全忘记了一旁的沈南。

沈南愣怔着出了会儿神,而后缓缓抬手,将一个木质腕枕弄到地上,发出狠狠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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