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于曼的脸痒痒的。
从她进这个房间就开始了。
老式家具的衣柜上常常会镶嵌着一面镜子，屠于曼现在呆着的这件衣柜也是，但估计原先的镜子被打碎了，柜门空留着一个四四方方镜子的框，但不见镜片。
屠于曼爬出衣柜，四处摸索，终于在房间的角落找到一个大拇指大小的碎镜片，很不起眼。
她捏起那块碎镜片，屋里没有光线，对着镜片，她只能看到一个带着防具的头，护目镜的镜面在夜视的滤镜下仍然乌漆麻黑，无法窥见里面的容貌。
她的脸实在不太舒服。
操控显示屏把面部的防具换成透明的外观，定眼看去，原本光滑的皮肤变得粗糙，像是起了一脸鸡皮疙瘩。
这是怎么回事？
【快走吧。】系统催促她。
副本【红叶路的雨夜】，系统第二次催她，基本可以确定这次的副本时间线上有坑。
屠于曼收起镜片。
在出508的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杂乱摆放的家具静悄悄地待在门边，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向外打开的柜门大喇喇地晃动。
虽然这里腐朽陈旧，但是除了房间里的尸体，屋子里一片祥和。
出门又是浓重的水汽。
508户的屋子湿度不正常，屠于曼再次把这个信息的重要性往前排。
她接着搜查最后两层楼。
安居社区，这样和谐的社区名字配上现在黑透了的荒废楼房，很是讽刺。
屠于曼一脚踩在地面的水泥上，发现上面居然冒出了一点霉菌和青苔，有点打滑。
S级伞具被她拿在手上没有打开，但是空气实在太潮湿了，不过才走几步，防护服上竟滴滴答答滑落下一堆水珠，丝滑得不行。
眼看着那一串水珠慢慢连成水流，屠于曼不禁想起副本世界论坛里，有一个很有名的人鱼世界观副本。
由于那个副本区域80%是陆地，但是平均海拔太低，陆地面积的99%都会被涨退潮覆盖，空气湿度很大。
于是那个副本里面，鱼像两栖动物一样长着一双腿，而人长着鳃。
那些人鱼闲来无事就会上岸捕杀玩家，死去的玩家会成为鱼类的饵料，而活下来的一部分，在出那个副本世界之后，90%都长出了腮。
是真正能被用来在水下呼吸的鳃。
陆生生物和海生生物的界限不断混淆。
他们被副本同化了。
大多数玩家都觉得这是副本世界的馈赠，有了鳃之后，玩家在进入以湖泊海洋世界为背景的副本之后会从容很多，因此有很多玩家结伴去刷那个副本，把副本过后长出的腮当成了副本世界技能馈赠。
她依稀记得那个世界的最高空气湿度被系统评判为98%。
而此时屠于曼的护目镜界面上显示，
当前空气湿度74%。
副本系统评判出来20%的空气湿度相当于现实世界云台市回南天天气预报判定的90%。
74%的空气湿度，她不会也长出腮吧？
即使知道可能性不大，屠于曼的心里还是一片恶寒。
她是少数的排斥身体物理异变的副本玩家。
她羡慕佟万艳的技能，高温的火焰技能简直是人形除湿器。
如果真的出现了人鱼或鱼人，还能烤着吃。
饿了。
屠于曼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想法之后，诧异地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饥肠辘辘。
她刚刚在想什么？吃副本生物？
屠于曼在进入副本之前还吃了食物，距离进入副本才两个小时不到，就饿成这样了？
一定是这个副本的时间出了问题。
6楼是居民楼的最后一层，再往上就是天台，由于可以看见天台的边缘砌了围栏，意味着顶楼没有被封死，那里也是屠于曼需要查看的范围。
她快速上楼，脚步不停，但是手没忍住隔着防具摸上自己的脸，那里还留存着酥麻的痒意，像是什么东西在她的皮肤上生长。
屠于曼突然发觉自己覆上脸颊的手也开始发痒，尤其是手背，痒痒的，像是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了。
手上纯黑色的皮具无法和脸上的护具视镜一样调成透明。
玩家的防护服是全封闭的。
进副本前，系统表示屠于曼有必要穿防护服，说明副本里的空气或其他东西会对玩家产生影响。
屠于曼可能已经被影响到了。
她犹豫不过半秒，把手上的皮质护具脱下。
原本光滑的手背上长出了几撮白毛。
屠于曼：“？”
屠于曼当即就反应过来了，这是猫毛。
为什么自己身上会长猫毛？
副本的提示立马出现在屠于曼脑子里——黑猫警长。
猫的身上当然长着猫毛。
既然手上长了猫毛，那么她的脸上......屠于曼有点头痛。
如果现在屠于曼能够脱下防护服照照镜子，就会发现她的嘴边已经长出了这根白色的胡须，柔软的胡须抵在防具上，弯出一道弧线。
那是她的方向感。
屠于曼没有长出鱼鳃，反而先披上了一身猫毛。
如果没有及时通关副本，她会变成猫吗？
屠于曼需要加快速度推进副本。
离开手套护具的手真切地感受到了空气中的黏腻，这里的湿度实在异常，屠于曼不想和空气过多接触，重新把手套带戴上。好在这类产品很黑科技，单件的手套被戴上后重新和手腕袖口处的护甲连接起来，严丝合缝地贴合。
不知道刚刚接触到的空气会不会对自己有影响，屠于曼加快搜查房间的速度。
黑暗给她的搜查多多少少带来了一些影响，屠于曼继续跑图，螺旋式上升的搜查轨迹不变，508之后本来该是601，但是屠于曼心心念念自己之前在楼下506听到的，来自楼上的动静，决定先从608开始搜。
608没问题，中规中矩什么也没有，摆件和装饰都很老派但实用，积着重重的灰尘，看样子屋子原本里住了一户老人。
屠于曼在六楼走廊上往607走时，忽然两道光线快速闪过，快得像是错觉。
屠于曼的脚步顿住，她眯起眼睛，顺着刚刚的方向往前看，没有找到光线的来源。
她的心中没来由升起不安。
除了一楼的电表和206无故亮起来的电视机，她还没有在居民楼里看到其它光源，而光源意味着危险。
这个副本里的怪物就像是夜晚水底的鱼群，只要有一点光源，它们就会蜂拥而上，而对于屠于曼来说，被光源吸引来的很可能是一只食人鲨。
所以刚刚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长长的走廊后半段，她停住脚步，慢慢往后退，模拟刚刚往前跑的动作和视线点。
不过后退了两步，光源又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即使在夜视的滤镜下，她也能十分清晰的看到两颗篮球大的发黑光的球体。
危机来得如此突然。
刚开始屠于曼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直到她在两个发光的球体中间看到了居中的两个小点。
那是一对眼睛。
一对昆虫的复眼，巨大的黑色眼球透过镜子盯着她——
螳螂！
更让人揪心的是，对面的走廊尽头安了一面洗漱公用的镜子，此刻屠于曼并不是直接和远处的螳螂对视，她看到的是镜子里的眼睛。
真正的螳螂正悬挂在她身后，巨大的头低垂着，离她的头顶只有半米远！
螳螂就在她身后！
【玩家屠于曼，解锁副本寄生体雨幕螳螂，副本进度20%，请注意安全。】
轰！
【玩家屠于曼，使用副本道具规则余烬，剩余使用次数：1。】
脑袋大的光球被屠于曼从系统空间拿出来往天花板上甩，直击自己的身后。
规则余烬带来的耀眼光亮铺开，黑暗褪去，六楼的走廊上一瞬间亮如白昼，像是黑暗里有人开了灯——
身后副本生物的狰狞面容露出来。
这是一只庞然大物，屠于曼的头甚至没有这只螳螂的一只眼睛大。
在现实里无法被肉眼观察到的螳螂牙齿被无数倍放大，带着一种史前动物的野蛮和暴力，巨大的臼齿，可以称得上铺天盖地的翅膀......刚刚在一小面镜子的反射里看它简直是管中窥豹。
屠于曼见识过“规则余烬”的力量，如果能一击命中，即使弄不出致命伤也不会让螳螂好受。但雨幕螳螂躲得太快，光球没有砸到螳螂身上，倒是遇到水泥灌注的天花板，没有什么停顿就飞往了上一层，留下一个边缘焦黑的大洞。
光球出现之后，明亮的光线破开了这栋居民楼里的黑暗。
屠于曼终于不用依靠夜视功能，
此前一直浸泡在黑暗之中的生物被惊醒。
“规则余烬”没有打中屠于曼身后的螳螂，融化了一层水泥后掉下来被屠于曼接住，她甩了甩被“规则余烬”的光球烫得发痛的手，抬头发现螳螂似有退意。
屠于曼的心一下子冷静下来，只是D级副本而已，她可以解决。
屠于曼的目光重新回到雨幕螳螂上，难道副本生物的体型都是这么大吗？
屠于曼握着武器站在这只螳螂面前，像是羚羊站在大象面前一样渺小。
她正准备动手的瞬间，四周又响起了屠于曼副本背景提示里出现的杂音，而且那声音比之前要清晰的多。
她听到有人在哭吼，声音绝望愤怒而哀切，这次屠于曼完全听明白了话中的内容。
“放我回去！”
“你敢动手？！”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很尖细很凄厉的的声音，完全不用分辨就知道发生者是个女性，而且正在受苦。
雨幕螳螂没有走，也没有进攻，它安静地看着屠于曼，脑袋偏转了一个角度，不知道在想什么。
屠于曼恍惚间觉得那声音很耳熟。
女人的哭声太绝望太有感染力，直接穿透进她的脑子，来自她人悲切不甘的情绪，像是碰到海绵的水一样被屠于曼吸了个干净。
恍惚间，屠于曼觉得自己就是正在哭吼的主人公，一瞬间各种黑暗压抑的情绪涌上来。
她反手一个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屠于曼清醒过来了，与此同时环绕在她身边的叫骂声哭吼声也停了。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那巴掌似乎不止让自己清醒了，也惊到了那个怪物。
雨幕螳螂搬动自己巨大的节肢，往后退，壮硕口器颤动着离开。
屠于曼看着自己视线里越来越小，然后退到楼道消失不见的巨型螳螂。它走过后，地上留了一串脚印，椭圆的小点，和停车场里的一模一样，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就是它。
屠于曼一时有些感慨自己匮乏的生物常识。
如果她能够分辨出来那螳螂是公还是母，或许也会有点帮助。
副本线索提示：《黑猫警长》。
这部动画片里，犯罪的螳螂新娘吃了自己的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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