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川率先回到家里,浑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垂眸看向浑身各处还在渗血的伤口,却懒得处理,苦涩一笑道:“这宋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此番回去,一是要看看当今皇帝何等荒唐,二是将自己从这个荒诞的王朝中彻底抽离出来。
自此,启朝国再无国师。
四肥原本懒洋洋地躺在窗边晒着冬日暖阳,慵懒地翻了个身,却见不知何时回来的赵煜川浑身是血地坐在椅子上发呆,它立马醒了瞌睡,炸毛发出一声嘶吼:“喵——”
赵煜川看它又要往外跑,赶忙叫住道:“让她好好休息。”
贺书荧拖着身躯如行尸走肉般走出店铺,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正值晌午,街上人很多,她这副样子出去免不了被人议论。
为了省事,贺书荧靠着墙略作休息,便打算抄近路翻墙回到衙门。
当她翻过最后一面墙时,猝不及防地撞上院子里种的桂花树,更不妙的是,她一时脱力,整个人直直朝树上扑了过去。
贺书荧下意识闭眼,树枝剐蹭着她的皮肤,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她狼狈的砸在地上,翻身仰面看天,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杈洒在她身上,她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心道:“走错了。”
脸上的伤口被树枝刮破,此时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贺书荧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见一声凄厉的猫叫,她下意识抬眸看去。
好像是四肥在朝她发脾气,橘色的肉团喵喵叫个不停,虽不知它具体说了什么,但可以看出骂得很脏。
因为胖,它跳下窗台时圆润地滚了几圈后落在她脚边,屋内也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木门打开,赵煜川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两人目光交错,眸中显出几分戾气,异口同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贺书荧随后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道:“我走错了,马上就离开。”
赵煜川却不肯放过,快步上前拦住她,强压下心中的戾气,缓声道:“你脸上的伤,很严重,我这里有药,可以帮你处理一下。”
他靠得很近,浓郁的血腥气萦绕在她鼻尖,她眼眶微红,有些不敢看他:“你身上的伤也很严重,我帮你上药。”
赵煜川眉眼一弯,道:“进屋吧。”
贺书荧倔强地勾起唇角,点头道:“嗯。”
相较于两人之间的和谐,一直被忽视的四肥气得半死,追着两人从院子里骂到屋里,可谓是声嘶力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院子里的人在虐猫。
两人并肩坐在一条长椅上,赵煜川捧着她的脸仔细观察脸上的伤口,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松了口气道:“还好,涂上药膏后两个时辰便好。”
贺书荧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这人怎么总是受伤?这得多疼啊!要不是我……他也不会……
想着想着,贺书荧一直隐忍的眼泪如落雨般滴在赵煜川手中。
赵煜川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拂去,温柔的眸中又染上几分怜惜:“别哭,伤口沾上眼泪会很疼的。”
贺书荧抓住他染血的衣袖,心中满是悔恨,低头道歉:“对不起。”
她亏欠他良多。
赵煜川拿出药膏轻柔地涂抹在她脸上,柔声宽慰道:“不用说对不起,本就是我心甘情愿。”
冰凉的药膏缓解了伤口上的灼热,上好药后,贺书荧直起身子,泪眼婆娑地看向他道:“该我帮你了。”
赵煜川笑道:“好。”
他的伤口多是被刀剑所伤,最严重的一道外伤是在手臂,被利器划了很长的一道,伤口好在不深,她可以处理。
贺书荧上药时,听他气息紊乱,便知他伤不在外在内,想起书上说可以用灵力治疗内伤,便尝试一下。
因是第一次,她不敢多用,只用了一点,一边疗伤一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问道:“感觉怎么样?”
赵煜川细细感受一下,道:“还不错。”
“有效果吗?”
“有。”
见他气息平缓许多后,贺书荧松了手,问道:“你有调理内伤的药吗?”
见她一脸严肃,赵煜川笑意又深几分:“有。”
贺书荧对上他总是含笑的眸子,心中暗骂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语气多几分严厉道:“那你快拿出来吃啊。”
笑,笑,笑,就知道笑。
“好。”
赵煜川在贺书荧的督促下拿出药丸,接过她递来的水吞了下去,而后看向她道:“我已经没事了,你的伤口需要静养,快回去休息吧。”
贺书荧却没理他,起身坐在另一旁的椅子上,扬眉道:“我决定了,你灵力恢复之前,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看她一脸倔犟的模样,赵煜川问道:“你忙了这么久,不困吗?”
贺书荧的哈欠已经涌到嘴边,眼角被刺激的渗出泪水,还是嘴硬道:“不困。”
赵煜川见她决意留下,换了个方式劝道:“晚上还有好多事要做,隔壁有个空房间,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就在这个房间,不会出事的。”
贺书荧被他说动,起身往外走,一步三回头提醒道:“不许背着我去撩架。”
“好,”说完戳了戳自己的脸颊,“你也是。”
见他还有心思打趣自己,贺书荧也放了心。
四肥骂累了,正趴在一旁的碗里喝水,见贺书荧要出门连忙追上。
贺书荧推开隔壁房门,无意观察房间布局,看见床便直直扑过去。
床很软,还带着淡淡的馨香,贺书荧着实困得要死,人还未落到床上,便率先昏睡过去。
因着急,她连门都未关,赵煜川站在门外,看见她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睡姿,一时失笑,方才的药全白上。
他轻声进屋替她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将药膏重新上了一遍。
她面上的伤口泛着狰狞的紫红色,赵煜川手上的动作渐缓,适才压下的风雨再次翻涌出来。
是那个地方。赵煜川转身出门。
四肥看穿他心中所想,故意将一个杯子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赵煜川向身后看去,四肥板着脸站在桌边,一只爪子搭在杯子上,作势又要将杯子推下去。
赵煜川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躺在床上隐约要醒的贺书荧,无奈道:“好吧好吧,我改天再去。”
天色渐暗,贺书荧是被硬生生饿醒,她睁开睡眼,猛然想到自己还有要事未做,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朝门外走去。
月光毫不吝啬地洒进这座小院,贺书荧一时竟被地面上的月光晃了眼。
接着便有一人挡在他身前,问道:“饿了吗?”
他换了衣服,身上不再是浓郁的血腥气,而是熟悉的馨香,融融流光披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柔和。
贺书荧嗓子有些哑,道:“有点。”
“我做了面,一起吃吧。”
“好。”
院里的石桌上放着两大碗清汤挂面,翠绿的葱花洒在细白的面条上,还有两个溏心蛋。
香气无声勾引着她的味蕾。
赵煜川坐下道:“家里食材有限,随便做了点。”
“很好了。”贺书荧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二人一齐放下筷子,贺书荧赞道:“手艺很好。”
赵煜川给她递去手帕,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贺书荧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果然瞒不过他,可还是要卖个关子,狡黠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赵煜川也不再问,道:“我很期待。”
二人相视一笑,凭借灵巧的身法再次避开云霞宗的巡视,朝宛州城外走去。
贺书荧与赵煜川跟着白光一路往山林深处走,贺书荧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心中奇道:“怎么这么冷?”
不是身体上的冷,而是打心底里生滋生、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寒意。
山中的雾越来越浓,脚下踩折根树枝都能引得人心尖一颤,草木皆兵,好似有什么东西正隐匿暗处窥探他们。
为首的赵煜川突然停下脚步,贺书荧立马警觉地朝前方看去。
一座红墙绿瓦的寺庙诡异突兀地出现在雾气当中,如山林中吞云吐雾的鬼魂。
贺书荧问道:“是这里吗?”
赵煜川手中指引方向的白光越来越强盛,他点头道:“是。”
“那走吧。”
进入寺庙只有大门一个入口,拱门中雾气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慢慢挪动脚步往前走。
贺书荧脑中幻想许多情节,要是有东西在这里将他们前后夹击,他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她设想的情况没有发生,这一路很安全,并未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穿过拱门,便进入寺院。
乌鸦在枯树上嘶鸣,树影好似鬼影般在斑驳的红墙上摇晃,寒风卷起几片落叶。
除此以外,好像,也没什么。
二人松了口气才发现,他们的手不知何时握在一起,贺书荧尴尬地将手抽回,指着殿门道:“进去吧。”
“吱呀——”
寺庙正殿的木门被人推开,二人跨步走进黑漆漆的庙里。
“奇了怪了,这到底是什么庙,没有牌匾就算了,连座泥像都没有。”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庙里的蝙蝠被闯入者惊醒,刷刷朝外逃去。
二人手捧灵火将正殿与偏殿都看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
赵煜川停在神龛后已褪去大半颜色的壁画前,正准备叫贺书荧一起来看,却见她正观察着偏殿的壁画。
正殿与偏殿的壁画各有三幅,贺书荧瞪眼观察上面纹路,仔细分析画上的人物与故事,眼睛看得发酸才看完一半,好在赵煜川看完另一半,二人凑在一起半蒙半猜将故事拼凑完整。
真是佛家无情却有情啊,寺庙的壁画上记载的居然是一个爱情故事。
故事发生的时间暂且不知,人物也简单,一位妙龄女子和一介书生。
故事的开头是一位女子漂浮在河面,被在河边作画的书生所救,二人从此相识。
壁画的中段色彩要浓郁些,画的是二人相处时的画面,书生吟诗作画,女子抚琴奏曲,志趣相投。
后段画面线条有些缭乱。画的是女子卧在床榻上,书生悲痛欲绝。画上还有一支断掉的笔。所要表达的意思应是说那女子死后,书生决意不再作画。
按理来说,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可上面说的只是偏殿的壁画。
正殿还有另一个版本。
故事的开头、发展与偏殿相同,后半段的结局发生改变。
变成书生怒气冲冲地将女子推下河,还将笔墨纸砚尽数砸向河中的女子。看得出来书生恨极了她。
后来女子被河水冲走,书生出家为僧。
偏殿画的是郎情妾意,正殿画的是薄情寡义。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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