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视线有实质，白以悬的目光恐怕已经可以将人生生钉穿。
纵使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意过，可不如意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是老天刻意作怪了。
“欢迎各位小朋友。”坐在中间的导师温和笑道，“欢迎你们来到Above music，今天不是正式拍摄，大家都放轻松一点啊。”
话是这么说，但面前迎着几乎都是音乐节的大拿，没人敢真正松垮精神。
导师们没说什么重要事项，只是大概交代了些场面话，还开了几个玩笑活跃气氛。整体十几分钟下来，给人的感觉不像什么电视综艺，相反，更像是一场热闹的师生聚会。
红毛凑过身来：“咱们这个综艺感觉气氛真好啊……你在看啥呢？”
白以悬回过神来：“没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是啊，我还真没遇到过这种好事。”
缺钱就有综艺上，氛围还这样轻松愉快——他嘴上不说，其实生性不喜管教与制度化……简直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导师们又简单介绍了几句，而后道：“今天虽然没有任务，但为了让你们熟悉彼此，节目组安排了几个热身小游戏。”
“老师，是什么类型的游戏啊？”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放心。”左边的导师回道，“普通的益智小游戏，不会一来了就为难你们的。”
众人哄笑起来。
导师同众人告别，随后，学员顺着工作人员的指示从一旁离开。临近出小门时，白以悬向后一瞥，那最右端的座位却是已经空了。
除了开场那一瞥俯视，他再也没窥见过半分琥珀色的眸光。
工作人员引着众人回到了原先的大厅休息处，白以悬坐在最后一排，那红毛挨挤到身旁，神神秘秘道：“对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是伊杰，你呢？”
“白以悬。”不认识的人还能聊这么久，白以悬心觉好笑，“话说化妆间有个人叫伊森……”
伊杰哈哈一笑：“那是我弟弟！”
“……”
刚来不到一小时，就精准地与兄弟两人认识，白以悬挑了挑眉。
工作人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为了让大家熟悉彼此，节目组为大家准备的第一个小游戏是——记忆之王。在每个学员提交作品集之后，我们的导师都根据你们的作品准备了一段接近7s的印象旋律。现要求代表学员于120s内将随机播放的尽可能多的旋律与人选对应上。
按照各位学员的座位从左到右分为ABCD四组，请各位学员三分钟后决出各组的代表参赛。胜利者可以选择就此结束游戏，或任意挑选一名成员继续对抗，二人中胜利方可获得宿舍的优先选择权。”
稀稀拉拉的讨论声渐起，慢慢将前厅填满。
自己应该是D组。白以悬抬起头，只见身前人已经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有人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尴不尬地笑了笑，而伊杰则皱了皱鼻子，一手搭在白以悬的肩膀上：“妈呀，这个挺有挑战度的。”
“……”心中再次感叹身旁人非同小可的钝感力，白以悬看似不经意间将那只手轻轻拂下：“我们一共有多少个人？”
“我数数……28人。”
28人，如果全听完的话，那就是196s。
120s完全不够。
他的视线滑向一旁，停留在C组被数人拥在中间的那个位置上，扬了扬下巴：“伊杰，认识那个人吗？”
那人染着一头张扬白发，耳廓坠了一排骨刺耳钉，无声地散发着傲慢和不好招惹的信号——正是先前一来就给他白眼的人。
“谁？”伊杰转过头去，哦了一声，“不认识，但据说是粉站很出名的一个唱作，怎么了，你感兴趣他吗？”
白以悬轻笑，一手托腮：“怎么会？只是一开始冲我抛媚眼，我还以为他对我有什么想法。”
这话说的相当不留情面，换个正常人来，可能也就琢磨出二人间的不对味了——伊杰却不出意料地会错了意，大惊失色：
“不会的吧，我感觉他还挺……”直的。
“好了，时间到。”工作人员宣布，“从A组右手边第一人开始播放旋律。谁先来挑战？”
“我来！”
二人同时向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朋克系穿搭，满头脏辫的黑皮男人从B组中站起身来，其余人十分给面子地开始鼓掌吹口哨。
“这是rapper？”白以悬猜测。
“很刻板印象”伊杰肃然点头，“但我也觉得是rapper。”
对方自我介绍完，众人又是一阵欢呼，但白以悬还是没记住那从一长串介绍中一闪而过的名字。
工作人员按下手旁音箱，旋律流起。
那乐音分明是一条浊流，每个音符首尾相接地衔咬在一起，却又颗粒分明。几个被刻意设置的1.5拍拉长了调子，像是个跌跌撞撞、迫切回家的醉酒者。
直到下一人的音乐响起，白以悬才恍然缓过神来。
明儒。
他的心中莫名出现了这两个字，正恰听到身边伊杰激动道：“这是哪位导师作的旋律？我感觉好像明老师……”
是，就是他。
短短七秒，却极尽灵动，这种老练又奇诡的对音乐的掌控能力不是一两天能练出来的，而那小调又与先前流窜进脑中的片段重合。
指节不知不觉地开始随着节拍律动，白以悬慢慢闭上了双眼。
旋律似衔尾的蛇，结藤的蔓，在众人之间摇摆游走，直到撞到了伊杰这里。七秒后，那条潮湿的蛇近了白以悬身前。
他睁开双眼。
乐音忽起。
这一小节和先前的片段有些微妙的不同，似是一段诗篇的上下两阙，对仗句中唯一被允许不押韵的几个字眼。蛇从人群之中向上而去，直到穿破天的界限，逃窜到月亮之上。阴冷、潮湿，似一管缠绕月相的锁链。
最后在戛然而止的尾音中终止。
白以悬不禁开始回忆，自己究竟提交了哪几首曲子才能斩获这样的印象旋律。但记忆总是习惯和他作对，片刻后，他一哂——自己一个疑似替补，这段音乐说不准是人家随便截的，归属是谁还说不准，更遑论找出什么对应呢。
“结束了。”工作人员笑道，“请A组代表开始你的挑战吧。
白以悬点了点下巴：“现在你还记得几个？”
“大概。”伊杰皱了皱眉，“还能记住十几个。虽然每个人都不一样，但还是挺有难度的……你呢？”
白以悬没有回复这个问题，而是头枕双臂，向后一靠，漫声道：“越靠前挑战越有优势。”
A组的rapper开始凝神辨认，录音机随即播放出一段乐声。结束之后，全场重归寂静。
“完了。”伊杰喃喃，“这是哪一段？好像不在我的记忆范围之内。”
众人开始小声讨论，而那名rapper思考一阵，竟是面色一松，大声道：“这是B组第三排第二个人的旋律！”
工作人员带着笑意颔首：“回答正确。”
“我靠，厉害啊。”
“可以可以，记性不错。”
工作人员在白板上写下一个“1”，随后继续开始抽取片段。
“有点水平，他记忆好快。”伊杰小声道，“你觉得怎么样，要是你参加的话一会有胜算吗？”
白以悬实在不忍心戳破：“你觉得咱们两个在参赛人选的范围内吗？”
“嗯？”
任其一个人慢慢琢磨，白以悬兀自闭目养神。196s的乐音流水般从心底滑过，蔓起一阵瘙痒，他忽然有些无趣——自己从前似乎也参加过一个类似的综艺，那似乎是在八年前……
佛罗伦萨潮湿的水汽过了八年仍悬在颅顶，而在其中的记忆却恍若隔世，早已模糊不清。
尚浸在记忆中，一阵热烈的掌声将神智唤醒。
“太强了……”伊杰双眼放光地鼓掌，“他记住了十三个。”
白以悬打了个哈欠,B组推举的人站起身来。
200秒后，计时停止，B组代表在最后关头说出了第十四段旋律对应的选手。
伊杰一边鼓掌一边道：“战况胶着啊。大神实力都差不多的。”
见学员之间的气氛热络了不少，工作人员道：“看来咱们这批学员的‘质量’都相当高啊，C组，你们谁来？”
“我。”
白以悬抬起头，果然不出意料——正是先前被他额外关注过的那个人。
“我是裴宇扬，今年十九岁，之前是湖景乐队的主唱。”裴宇扬扫了圈身周人，而后道，“开始吧。”
白以悬十分确定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这里多停留了两秒。
旋律响起，7秒之后，没等询问，裴宇扬便给出了第一个答案人选：“C组第一位的男生。”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裴宇扬唇角勾起，示意继续。
直到旋律播放到第十五个，工作人员都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哇这个裴宇扬有两下子。”
“你没听说吗？他是……”
“他是”后接近着却没了下文，伊杰正要探长脖子去听，却见白以悬捏了捏右耳的十字星，“确实还可以，小弟弟水平不错。”
“……”伊杰转过头，“话说，你多大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今年是27岁。”
“没记错？”伊杰纳罕，“这年龄怎么还能有记错的情况？”
白以悬懒洋洋：“你在一个地方好久不出门，当然感知不清时间变化了。”
伊杰看起来有些疑惑，正要说些什么，便被一阵欢呼声压过。他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怎么了？”
“他记住了16个！！”
工作人员面露赞许之色：“几乎没有停顿，相当流畅。”
裴宇扬甩了甩头发，看起来十分受用：“也还好，我还有12个没来得及答呢。”
“得了吧裴哥，一共120秒，报菜名你也报不完啊！”
工作人员示意众人安静，又挑了D组的代表，但不出意外并没有超过裴宇扬的进度。最后，工作人员清了清嗓子：
“恭喜学员裴宇扬成为最终胜利者，请问你想要结束游戏，还是再次挑选一名参赛者与你决斗？”
白以悬将微微发麻的两臂放下。
虽然说不是正式拍摄，但肯定会被剪进花絮。先前因为害羞等种种原因没有主动当任代表的人这会应该也能反应来了——主动就有机会，机会就是镜头。果不其然，在场者纷纷开始举手：
“裴哥选人再战斗吧！选我选我！”
“选我！我是玩魔方的，记忆超好！”
“继续决斗。”裴宇扬满意地微微扬起头，视线在大众之间环绕一周，却掠过了无数双高举的手。
最后落在了一个令众人意想不到的身影之上。
……
白以悬睁开双眼。
“好吧。”他叹了口气，“那就我来吧。”
白以悬【叹气】:又找我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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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衔尾乐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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